“青许……公子……”白若月于梦中呓语,梦中尽是当年范青许死在她怀里的画面,久久不得去。 她想哭,想喊,可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那种感觉如万箭穿心,在她灵脉里乱窜,难过极了。 床榻边上守着她的那只青鱼精,拿了方巾帕为她擦拭汗珠,他满脸都是心疼,可又有些怨念,叹息着低声问:“青许是谁?范青许是谁?” 他远黛寒山似的眉拧作一处,“青许是若月爱的人么?” 那双似幽潭深邃的双眼里一片漆黑,叫人瞧不出情绪来,可咬紧的后槽牙似又出卖了他,声音中带着些嗔念,“你总是说他,说了整整一十八年,我不爱听。”青鱼精亲了亲白若月的手。 她好似有些察觉,梦呓停了一下,又变作一副哭腔,“公子,我等了你很多年……” “我呢?”青鱼精眼神中充满了恨意,恼她得很,“我亦等了你十八年啊。”青鱼精不想听她继续于梦中思念范青许,索性俯身上去,嘴对嘴,封了她的唇…… 梦中的白若月觉得呼吸困难,终于压抑到了濒临死境时,猛地睁开眼! 就见近在咫尺的眼前,一个白玉郎似的翩翩公子,正拉着她的手,两人的唇间只隔了一指的距离。 那唇色淡淡,勾着一抹冷意,可看着又极柔软,好似要是贴一贴,定是温暖的。 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难道方才觉得喘不上气来,是因为这薄唇? 不,不,不,不可能。 白若月本能地往床榻后躲了躲,她这茅草房里,不该出现任何男子。 她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离。另一只手按在床褥上,想唤醒灵力,可奈何之前被那只青龙给吓坏了,灵海里弱得很,聚不得多少灵力。她一边慢慢向后挪着身子,坐起来,一边谨慎地问:“你是谁?” 青鱼精的目光落在白若月抽出去的手掌里,随着手掌滑过的痕迹留恋着,又瞥见她另一掌心上聚起了点点灵泽,她这是在防着他?要伤他么? 他眉眼微抬,落在她那双极漂亮的眼睛上,那处曾于西湖岸边待他巧笑盼兮的烟波,怎么如今满是防备?忽觉得心上一疼,他小心翼翼地离她远了些,试着让她放下戒备之心,声音低沉又难过:“你……你认不出我么?” 认不出?白若月脑中一片混沌,滑过了许多许多的人。她于人间多年,遇到过很多个妖魔鬼怪和凡人,可没有一个生得如此机巧忽若神,皎如玉树临风前的俊逸公子啊。 白若月细细打量着这位公子,他穿着一身青黑色交领长衫,是凡人忌讳不喜的颜色,少有人穿。他的青丝尽数散落在身后,没有束发。这于凡人的礼数而言,蓬头乃是不敬。 这……他定不是凡人。 周遭喜欢经常转变身份的,只有六界掌司里的七浊,可他最近不是在当和尚么?那这人是谁? “你……”白若月慌乱地眨了眨眼,实在是想不出,“你到底是谁?” 青鱼精起身站了起来,退后一些,不过三两步,就至茅屋的门槛处。他站直的样子如松柏挺立,脸上收起了所有迷茫又嗔怪的别样情绪,只带着一点淡淡的忧伤,如委屈至极的孩童,说:“你好生看看我。” 白若月揉了揉眼睛,“……” “若月……”青鱼精脸沉下颜色,只一瞬,又装作一脸懵懂少年模样,低低轻唤:“若月,我是……” 她看了又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小公子的五官,确实越看越眼熟。到像是某个她极熟悉的人的少时,思及此处,她心上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那原本聚着灵泽的手忽然散了灵力,变得异常发抖,五指起先只是捏在被子上,而后颤抖不已的手指,让她整个人都失了方寸。那五指变成攥,将湖蓝缎面纹的被面搅弄成了比海水江崖浪涛还凌乱的褶皱。 她眼睫颤颤,唇角微启,抖了两抖,而后,才一个字一个字吐露出来,“你,是,青青?” 那公子忽就笑了,眉眼弯成晴夜新月,嘴角微翘成绝地孤舟。不过只是一个笑,却让白若月换了人间。 她此前一十八年的等待和煎熬,是浓雾迷茫的荒原,她生在里头,晓得雾会散,枯草会荣,可也知道,那样的信念是没有期限的。或许是一个十八年,或许是一个百年,再或许,一千年也有可能。 毕竟,神寿几万年,也是常有的事。可等一个人,却不是一生就一定可以等到的事。 她的荒原,变了景色。 于她眼中,弥漫了许久许久,不见日月的云雾,只一下子,被这位小公子的笑冲散了。 天尽头,是日,是月,是日月同辉的星辰。亦是他如水多情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