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秃发李妈听说是小姐的奶嬷嬷,想来在丞相府时地位肯定不低。
此时她一手揽着那浑身都是便溺之物的小孩悉心擦拭着,神情极为认真。
而那长脸的大少奶奶更是没架子,用那木碗中的温水一点点的将孩子脚上的屎痂洗下去。
她们洗好一个孩子就交给一旁的几个大丫鬟,那几个人接过去马上就给套上一层干衣裳。
抬头一看,胡家男人们把自己身上脱的只剩下一层囚服,其余的都拿了过来。
还带着体温的袍子把那些孩子包裹着,留着两撇山羊胡的管家一个个的敷着草药,嘴里不知叮嘱着什么,忙得满脸是汗。
一屋子人忙活得热火朝天,好似都忘了他们抱怨自己快累死的时候了。
郑东满腹疑惑,十分不解。
他知道在贵人们的眼中,平民百姓比之蝼蚁还不如。
百姓若冲撞了贵人,可被随意打杀,听闻一位王爷只因一女面容丑陋,碍了他的眼,便当街将其砍断了头颅。
北朝那边更是将百姓做粮,圈养起来不过是为了吃肉,对之如牛马牲畜。
胡老之前贵为丞相,他们家的身份与这些百姓可谓是云泥之别。
可如今呢,她们竟然丝毫不嫌弃,就连那老夫人都亲手抱着一个陌生小孩擦脸。
虽说流放后他们的身份不再高贵,甚至连普通百姓都比不上了。
可人的习性怎会转变的如此迅速?
见他目光带着惊疑,不住地在胡家人身上打量,老爷子眼中光芒微闪,即刻发觉了其中的违和之处。
他一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咳,冲老太太不停的使眼色。
老太太抬起头:“嗯?着凉了么?站那么远干什么,快过来帮忙啊!”
胡六六也在一旁没眼色的嘟囔:“唔,锅得占着烧热水,今晚葛根烤着吃吧,那玩意烤着也挺好吃......”
老爷子无力的翻了个白眼,算了,现在再掩饰也来不及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吧,他要是能猜到我们都换了芯子就算他厉害。
他轻轻推了推郑东的胳膊:“大人,去烤烤火暖和暖和罢。”快别瞎琢磨了。
郑东回过神抬脚走了过去。
他冲呆立在一旁的霍平招呼道:“别愣着,过来歇息片刻。”
霍平紧张的盯着墙角的那个男孩打量,连郑东叫他都没听见。
那孩子刚被胡家人擦洗过,脸上的脏物洗掉后,露出的皮肤很白,五官也变得更加清晰。
霍平嘴唇微颤:“你,你可是君昊?”
男孩缓缓抬头,声音虚弱,“你,你怎知道俺......”
他身旁的胡大抹了一把汗,“诶你认识他啊?早说啊,快来劝劝这孩子,死犟的,怎么都不肯松手。”
霍平一下冲了过去,扶着男孩瘦削的肩膀仔细的打量,他长的简直太像五叔了,且他五叔就是天生肤白,无论怎样暴晒都不会变黑。
“君昊,真是君昊,我走时你还抱着我的腿哭,我是你四伯家的儿子霍平啊,五年了!哥差点没认出你来!”
他低下头看着霍君昊手里的死婴,颤抖着开口:“这,这是?”
霍君昊听到霍平的名字,突然眼底泛起亮光。
四伯娘天天念叨平哥,他竟就是去从军的平哥!
一直紧绷的霍君昊突然崩溃,眼泪一下涌了出来,他嘴巴张的老大,像是快要溺死一般,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时间像是安静了两秒,他才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恸哭:
“啊——平哥,妹妹死了!俺爹俺娘都死了!大伯死了,四伯母也死了,小枫哥死了,死了,他们全都死了!!!”
那一声声泣血锥心的悲号,刹那间让所有人都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不禁鼻尖泛酸。
“呜呜......”
清醒过来的几个孩子跟着哭出声来,慢慢地,哭声越来越响亮。
“呜哇——”
“娘!俺娘死了,哇!”
几个年幼的孩子哭得停不下来,人们顿时慌慌张张地开始哄劝起来。
这里面,只有霍君昊看起来有七八岁的模样,其余的孩子都特别小,看上去也就三五岁,和回回差不多大。
女孩有三个,哭得一抽一抽的,脸色泛青,眼看就要昏厥过去。
胡管家大吼一声:“别哭啦!再哭可治不好了!”
孩子们被吓了一跳,哭声顿时渐缓。
乘务长抱着好不容易才抢救回来的女娃,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别把孩子吓坏了!”
她刚才还以为这孩子没气了,多亏倚秋反应快,做了好几次胸外按压,再加上胡管家及时施救,这孩子才缓过劲儿来。
现在连哭声都还像小猫似的,被吓了一跳脸色更白了。
霍君昊缓缓低下头,慢慢将手中的婴孩举了起来,“平哥,俺知道你,四伯母天天念着你,你替俺把妹妹埋了吧,俺不能让他吃了妹妹......”
霍平颤抖着双手将婴孩接过,声音嘶哑,“我埋我埋,他是谁?你告诉平哥是谁要吃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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