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 斜在东边的卯日有些蓬勃,金光越过云海,落在南天门外。 许千度正背着包裹站在那里。 虽说她已三百岁了,但瞧着不过十七八,一张脸不施粉黛,眸子明如星月,竟将那才刚升起的朝阳都比了下去。 她粗粗挽着一个简素的发髻,着一身凡间寻常人家的布衣,皱巴巴的,透出些浅山似的蓝。正了正背上的小包裹,把身上的衣衫扯了一回,她才大着胆子走向守门的天兵。 南天门不过是个高大的门洞。 千儿万百年来,别说是锁,便是连扇烫金的门板都见不到一回,唯有两个一胖一瘦的天兵百无聊赖地守着。 倒是与天界“无为自得”的治天之道很是相符。 既是“无为”,那便是随意,无所谓,什么都可以。 许千度在魔界时,将这治天之道咂摸了好些时日,心思几拐,觉得掌管天界的紫薇帝君的确是个胸怀天下、平等众生的大好仙。 实实给了她一个得见天道的机会。 虽说此等良机从前未有魔界中人把握过,可她总觉得,自己不能走那魔界人的寻常老路,否则便对不起她一个从现代穿越到此,自诩为“大好青年”的美誉。 想到这里,她越发觉得自己的一颗道心滚烫发亮,只消上前对那胖瘦天兵细细一说,他二仙定会被感动得痛哭流涕,大手一挥,请她进门。 可她万万没料到自己竟错得离谱。 她才刚说到“我虽是一介小小人物,但向往正道的心却是拳拳……”那胖兵便惊得差点握不住手中的方天戟,瞪着她额间高呼: “啊!魔尊!” 这么明显么? 许千度疑惑地抬手一摸,眉心经了她的手,从人间买来遮掩的脂粉被擦个干净,显出那道碧落青的幽兰印,光晕盈盈,颇为亮堂。 她又扯了一回身上的布衣,做出一副庄重姿态:“我虽然是个小小魔尊,但心中实实向往天道。二位仙家神姿英发,叫我好生钦羡,我……” 瘦兵忽然道:“魔尊为何会来天界?” 许千度无奈了。 那胖兵被她额间的幽兰印惊着了也是常理,可这瘦兵瞧着稳重端方,怎的连说了两遍的话都听不懂? “她说她想求正道,特来天界。” 一个清淡悠闲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许千度回过头,见一位身着水华朱仙衫的星君翩翩而来。 他看着不过三十,右手挽一柄拂尘,仙态斐然,嘴角含笑,双眸似光如炬,仿佛暗夜里的一盏长明灯。 “太白星君。” 胖瘦天兵忙冲他行礼。 许千度也跟着把身子伏低,却被他用拂尘稳稳一托:“魔尊竟有此等雅兴,亲至天界访道。” “不敢不敢。”许千度郑重道。“我们魔界虽然地处蛮荒,但都有一颗向善的心。 我想着,天道慈航,必不会只渡仙家,不渡魔众。我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求得通天大道,回去后好整肃族人,教他们恪守道规,踏实做魔。” 太白星君笑而不语,胖兵却听得发愣:“凡间的话本子早就传遍了,做魔每日就是打打杀杀的,如何踏实?” 许千度痛心疾首:“我就知道,凡人对我们魔界说不出半句好话。星君有所不知,我们魔族中人并不都如我一般样貌端庄,行止稳重。 他们去人间采买时,好奇了一丝半丝,上灯市瞧了一瞧,见那大鳌山亮堂恢弘,一时激动得稳不住法术,才露出了本来面目。 我亲自审过他们,说是现了本相后,见那些凡人吓得腿软,便主动送他们家去。谁知事后却被编出了‘打打杀杀’这等没来由的闲言,实在叫人难受。” 太白星君把那拂尘随意一甩,闲闲笑道:“魔尊倒是与乃父不同,言语之间,有些别致。” “先父君正是因为一辈子严肃板正,惹得族人见了他就吓到说不出话,才从小教我把脾性锤炼得亲切些,凡事讲究个以德服众。” 太白星君点头:“此话倒是正理。魔尊心向天道,我听了甚是动容。 可鸿蒙初开时,老魔尊与我天界的紫薇帝君定了规矩,仙魔二家各司其职,各领其界,不得互相踏足。魔尊此行,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许千度一愣。 那怎么行! 打出世起,她的脑中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要去天界。 她苦思冥想了整整三百年,终于领悟这个声音是在指引她带领族人走向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