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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历史的人质,路梨矜活过的小半生都在不断印证这一事实,甚至对于自己徒弟走上相似的道路也无能为力。
祝君好的母亲在春节过后腹痛难忍,确诊了胰腺癌,万幸是早期,不幸的是胰腺癌系预后最差的恶性肿瘤之一,被称为“癌中之王”。
“师父,借我一笔钱。”祝君好开口时果决,路梨矜甚至能隔着网线,想像出她对着屏幕的坚毅眼神,“我会休学,签公司,努力赚钱治好我母亲。”
路梨矜没有反驳,只是答,“好,我帮你。”
原本计划好的路线都在一夕之间被摧毁,统统可以归咎为——我没有时间了。
要如何稳扎稳打的读书毕业赚钱呢?难道对着墓碑说我现在出息了,您在天上看看我吗?
祝君好顺利通过层层考核,成为阅响的签约歌手,路梨矜刷脸让舒悦窈为她量身定制了词曲。
春草芳菲时,粤语方言区大街小巷就已萦绕着祝君好的单曲《洪流》。
少女音色凄婉又不失倔强,低低地控诉着命运。
时代再如何改变,灰色都如如影随形。
祝君好在某场选秀比赛中被暗箱控票,节目方试图让她来当炮灰衬托别人用以炒作,路梨矜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王导,别来无恙啊。”涂了酒红色猫眼的修长手指敲着桌面,路梨矜笑得轻蔑,她不喜欢虚与委蛇,也有资格讲话,“我今天来是为了祝君好,她是我捧的人,绝不给任何人作陪、不为任何事让路。”
“……”王逊陪笑,沏了壶茶讲,“你也消消气,我哪儿知道君好是你的人啊,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哪有说两家话的。”
路梨矜不接茬,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盯着王逊,眼下泪痣不再生动,反而是多了几分冷肃。
圈子里呆久了就会发现,天之骄子也好、一无是处也罢,都不过是资本之间博弈的棋子,随便的恶意剪辑就能让大众对你的印象达到低谷,再难翻身。
‘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的大前提是有黄金白璧。
广城四季绿树如荫,落羽杉挤在窗外,遮住大半日光,谈话间里阴冷,王逊被路梨矜看的如芒在背,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如何给到另一方交代。
最终王逊叹气,拉家常似地讲道,“梨矜啊,你说奇怪不奇怪,当年楚淮晏就坐在你现在坐的位置,和我说你的事情,那时候你还不到二十岁,今天我像答应他一样承诺你,今后只要是我着手参与的项目,没有人能挡君好的路,可以吗?”
路梨矜终于有了别的动作,她抿了口茶,点点头讲,“一言为定。”
出来时候王逊亲自送她,路梨矜走出很久,才回头看向高耸入云的大厦,周遭车水马龙,恍惚如布幕般流淌。
她与楚淮晏当然像,是曾同床共枕的亲密无间、是枕膝彻夜长谈的无话不说,行事的杀伐果断,自然也都由他亲授。
没什么不能直面与接受的,路梨矜不认为所有的经历都将构成自我,比如她年幼时家人重男轻女,就该剔除摒弃,全盘接受不过是懦夫做的事,而奶奶的勇敢坚毅、李澄的传道授业、楚淮晏的为人处事、顾辞的与命运抗争……才成就了她。
过去的事情永远都在那里,不惧任何人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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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合法持枪的国度,安全系数不算高,街区近日频发枪击案件,凶手系团伙作案,一直没能落网,搞得人心惶惶。
师母的家人不甚放心,连夜驱车接人,他们热络地希望路梨矜一并前往旧金山暂住,等风头过去再回来。
路梨矜回绝了,且把自己打包好的食材送给了他们,“我应该会回国小住一段时间,暂时也不在这边,放心吧。”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况她师妹半个月后结婚,原本就有计划回去参加婚礼。
她机票买得临时,大清早起飞,夜里来了灵感开始填词,写累了起身,从玄关踱步到客厅,时不时的望会儿鱼缸。
无由栖在飘摇的水草里,巨大的白色尾翼像是绽开的花瓣。
路梨矜单手握着本,钢笔划下“躲”改成“栖”,站站坐坐又躺会儿,创作者的通病,写不出来时候就自我移动。
独居三层楼,卧室的窗帘没有拉,月光铺陈满地,路梨矜鲤鱼打挺般的从床褥上跃起,将脑海里浮现的两句词记录下来,又抄起柜里的吉他,拨弦来到窗前,轻哼着刚刚完成的小节。
目光倏然被什么牵引着,不断向下,最终定格在家门外道路对面一点。
那人负手立在两盏路灯的中间,身材颀长,月光笼着他,给周身渡了层毛茸茸的薄光。
距离不远不近,肉眼不能完全看清楚容貌,但仅凭背影就能在拥挤人潮中认出的人,怎么会有错?
楚淮晏昂首看过来,目光如炬,路梨矜指尖稍顿,她没有躲闪,反而又再度拨起弦。
心思纷乱,肌肉记忆促使她弹奏。
很基础且容易的曲子,周杰伦的《晴天》,竟然都错了音。
初见是个暴雪夜,一无所有被闺蜜和未婚夫背叛的小女孩与位高权重的太子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