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梨矜都在桌面上放了便签,告知此生不见。
她是个看《武林外传》里的告别场面都会流泪的人。
二十二集里郭芙蓉没头没脑的喜欢上因为乌龙事件而愿意为她自断一臂燕小六。
燕小六对郭芙蓉全无男女之意,愣是被激着同郭芙蓉求婚,好胆大包天又无所谓的一句狂言“小郭!嫁给我怎么样!”连着喊了许多次。
随后秀才对小郭的好感初生,这段无厘头的情愫必定消退。
所以在那一集剧末,小郭的梦境里,突然多穿插了个小剧场,之前着红嫁衣的唱“你我本是乌鸦鸟”的两人在告别。
小郭幽幽叹,“这是我最后一次在梦里见到你。”
她梦境里的小六和现实相反,竟是挽词切切,“难道我俩便要天各一方,梦断愁肠?”
那时路梨矜还没有尝到爱情的苦楚,也并不磕郭芙蓉和燕小六这对邪教的cp,可就是哭到哽咽。
人是要好好道别的。
这是我最后一次在梦里见到你。
没有所谓的争吵和挽留,楚淮晏始终没有回复消息。
练琴房窗外有颗参天的刺槐,昂扬琴声与聒噪蝉鸣对垒,最终大获全胜。
她在漫长的等待中,考完了一场又一场试。
路梨矜表现得很正常,照旧上课、复习、参加考试,闲暇时间做兼职和去听学姐们的硕士中期音乐会。
精神不错,单纯没什么食欲,连着倒了几次饭后干脆选择冷餐,一份三明治要从早吃到晚。
尹悦华忧虑重重,开始强逼着她陪自己吃饭。
“食堂阿姨今天超水准发挥,黄焖鸡做得很好吃,你尝尝。”尹悦华将筷子倒转方向,拨掉附着的鸡皮,又在不锈钢勺子里将鸡肉戳到松散,才喂到路梨矜唇边。
路梨矜不忍心拒绝友人好意,连着吃下好多口,只上个五楼回寝室的功夫,胃就开始反酸恶心,她吞咽口水多次,试图压下去,却无果,快步冲进卫生间呕吐,直到将胃里的残渣吐干净还没停下来,酸水一股一股地挤出喉管。
尹悦华陪在她旁边,边轻拍她的脊背边埋怨自己,“都怪我嘴馋,太油了你受不了吧。”
“不关你事。”路梨矜嘶哑讲,“我昨晚没怎么睡,看了一夜《中外音乐史》的锅。”
尹悦华把漱口水递给她,拧紧眉头沉默好半晌才讲,“骗我可以,你能把自己也骗过去吗?”
路梨矜垂着脑袋,已经冲干净的盥洗池台面模糊的浮出自己张泫然欲泣的愁容。
“那我能怎么办呢?”她喃喃自问。
只要感情一息尚存,道理就无处可讲。
难道被冷遇至今,路梨矜没想过大不了直接算了,就不要这个象征结束的回复了吗?
伴奏演出到今天已经过去一周,楚淮晏没有再回过路梨矜半个字,也没有删除拉黑。
她刷遍他们圈人的朋友圈,都没再看到与楚淮晏相关的照片信息。
想来也有点儿外在原因,全世界的期末修罗场都差不多在七月中旬。
借肠胃炎的由头,路梨矜去校医院开了止吐药,死缠烂打之下拿到了三天份的佐匹克隆,终于换得成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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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最后一门出来,空气都鲜甜许多,尹悦华蹦蹦跳跳的跃下台阶,差点儿摔倒,路梨矜边借她胳膊当支撑,边开机回了条消息。
上一条还是半个月前。
关自在:[如果可以的话,等你考完期末考试,可以跟我见个面吗?]
一只梨梨:[你挑地方吧。]
以己度人也好,想添善缘也罢,过去的事情,总要有一个人能放下吧。
从前港城收非本地生的小学和初中就那么几间,那时的关自在还不叫关自在,他是路梨矜的学长,大路梨矜三届,单亲家庭,父亲和路梨矜算半个同行,也是跑大车开运输的,两家有来往。
大车司机开长途,送货有时限,夫妻档还有换着开的可能,独自开多少会有点疲劳驾驶在,他们开久了,总会在固定的路段时不时的打盹儿。
事故就发生在关自在父亲闭眼打盹儿的时刻,他前一天夜里喝了二两白酒,第二天继续驾车,昏睡时开着满载货物的大车越线迎面撞上路梨矜父母驾驶的空车。
路梨矜父母当场死亡,关自在父亲住了半年院,废掉了一只手。
那是个还没有酒驾入刑的年代,开车喝酒的人比比皆是,法律与保险都不健全,关自在父亲卖房卖车,倾尽一切,连儿子的抚养权都卖给发迹的前妻,凑了四十六万七千六百五十六赔给路家。
零二年,房价还未有上涨趋势。
这笔钱够在深圳首付一百八十米的房子,到今年,价逾四百万。
但路梨矜的爷爷没有这样选,他拿这笔钱回帝都,大头用来买豪华陵园的墓葬群,迁移了原本埋在山头上的祖坟,成为了林故若家的忠实大客户,用他老人家的话讲,“尘归尘、土归土,人生前没活好,死后总要有个好归宿。”
小头用以补贴了自己二儿子,为他在帝都置换了房产,指望着日后可以被接回帝都养老,安度晚年。
可惜未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