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山到底忘不了武光在丹水之畔以十万昆吾国人建坛血祭的事。
未必姜山是个圣人；但血祭这路数，对他这种出生、成长在现代背景社会下的人来说，就比较不容易接受。
杀人，杀了还要吃掉，其实就是这路数。
莱朱一听，却是笑了一下，道：“我能够体会到你的意思——无他，因为你是先天之人。”
姜山一怔。
莱朱道：“先天人族生而神圣，长而强横，屹立于寰宇之巅。但迄至于今，先天人族不存，缘何故也？”
“因为先天人族都有一种大胸怀——他们并不认为他们比其他任何生灵高贵。”
“人族是怎么来的？一小部分是先天人族自然孕育，血脉退化而来，大部分则是受强大的先天人族的气机感染而生。”
“就如那神兽血脉的异兽、凶禽一般来源。”
“所以人族生来低于先天人族。但先天人族却为了人族的生存、壮大，杀天斗地，前赴后继，不惜死亡。”
“较之而言，又有哪个神兽、天神，会为自己气机孕生的低劣生灵不惜性命？唯先天人族而已。”
“所以你悯惜那些被血祭的人，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你是真正的先天人族，因为你不觉得你比他们高贵，你认为他们跟你是一样的。”
姜山听着，心中惊异。
这种说法..有点意思啊！
在莱朱口中，先天人族天生就是秉持人格平等、不以强弱论高低，愿意为了苍生牺牲自我的那种理想主义者。
但姜山却知道，他自己绝非天生如此。而且他自知自己的人格，没有莱朱口中的那些先天人族祖先的人格高尚！
姜山略略有点出神——生而神圣、长而强横的先天人族，一個个却还有着金子般的高尚人格，这简直就是一个完美无暇的种族！
莱朱说到这里，顿了顿，叹气道：“真正有胸怀的人族领袖，都应该是这样的。其实你不了解，成唐就是这样的人。”
姜山回过神，皱眉：“既然他也是这样的人，为何他的军队所过之处，不见一丝悯恤、一点共情？”
莱朱道：“你知道伊挚也是成唐的臂膀，那你可知道，伊挚是奴隶人出身？”
他说：“人族一步步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形成属于人族自己的文明脉络和规则。”
“现如今的人族文明，建立在血脉的基础上。”
“修炼的基础，是血脉；治理天下的基础，是血脉；有强大血脉的，是贵族；没有强大血脉的，是野人。”
“血脉是人族强大的保证，强大的血脉人族主体，才能保护全体人族在这残酷的世界里继续生存。”
莱朱神情复杂：“成唐曾与我们探讨过这个问题。他说，血脉终将退化到不分贵族、野人的地步，所以我们终将一样！”
姜山吐出口气：“既然如此，那为何...”
分明成唐仿佛已经看到了遥远未来的人道光辉！
莱朱笑了下，道：“所以成唐告诉我们，我们既然身处血脉的时代，就要遵守血脉时代的规则；当有一天，血脉退化到不分野人、贵族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人王再来践行不分贵贱的道理。”
他说：“因为我们现在，有我们必须要做的事。那就是生存下去。这是第一要务，其他的都是旁枝末节。等到没有了生存之患，再说其他不迟。”
姜山哑口无言，无从反驳。
成唐是有远见的，但成唐也是一个立足于当下实际的人。他知道什么是轻，什么是重。
这是一个血脉的时代。
贵族、国人、野人，他们的阶级区分，就在血脉两个字。
而血脉，是维系稳定、防御侵害、保护全体人族的第一力量。
在这个前提下，成唐不可能背叛血脉构建的阶级，不可能推翻它。因为一旦推翻，人族文明将立刻失去秩序。
如果一个野人，和一个强大血脉者，他们方方面面都强制平等，那么这个强大血脉者，还有什么理由出力，去保护与他一样的野人呢？
既然一样了，野人就该自己保护自己。
那样的话，又拿什么来团结力量，去对抗外在的侵袭、保证人族的存续呢？
只有到了血脉退化至没有力量和生命层次的差距的时候，才能普世的践行人格平等的道理。
到那个时候，保护社会、稳定秩序的战士，出自于人民大众；到了那个时候，人们才能真正得到一种相对平等。
所以从这个层面来说，先天人族是一种‘逆反’存在。
他们本可以永恒不朽，他们本可以横行寰宇到时间的尽头；但他们却为了那些弱小者、渺小者，杀天斗地，竟至于族群都要灭绝的境地！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么？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心中那一抹闪光和美好吗？
姜山忽然有一种释然。
他觉得他其实没有资格去指摘成唐。
因为他自己没有对这个世界做过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指摘别人的时候，最好想想自己能不能做到、做没做过。
如果做过，能做到，那才有资格去指摘别人，而不是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