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鸡国,敕造宝林寺。
夜色深深,更漏迟迟,乌鸡国太子满眼噙泪,正向取经四人组哭诉:“母后亲口告诉孤,三年以来,父王再不与后宫嫔御温存,夫妻之情气冷如冰。昨夜她又得一梦,梦中父王水淋淋地站在殿外,哭诉自己三年前被那道士哄去看井中宝贝,一时不察被那厮从背后推入井中。可恶!那厮变作我父王形状,享了三年帝王之乐,可怜孤的父王只能冷冰冰泡在井水之中,做那无根蒂的孤魂野鬼。圣僧,你可千万要为孤的父王做主啊!”
玄奘满面慈悲,正欲开口,忽地胸口传来一阵异响,声似锋鸣,不由一滞。乌鸡国太子的哭声被这意外的响动一扰,顿时岔了气,咳嗽了好几下才止住:“圣僧,这是……”
玄奘向他歉然一点头:“贫僧俗家的娘亲有消息递到,还请殿下容贫僧先与她老人家说话。”
乌鸡国太子原就是至孝之人,闻言只好按下心头的焦躁:“圣僧请自便。”
玄奘当即掏出了传音符:“阿娘……”
他的声音才冒头,温娇便打断了他的话:“把传音符给孙大圣,让他说话。”
玄奘:……
乌鸡国太子见他凝着脸,动作僵硬地把符纸递给悟空,不知为何想起了幼时父王总拿他的课业和伴读相比时的情形。
太子伴读和太子乃是光屁股时开始的交情,感情不可谓不和睦。奈何伴读是个小神童,自小过目不忘,又写得一手天花灿烂的好书法,与他相比,太子便被比得像一只不开窍的小傻瓜。
每回听见父王夸伴读,顺便再捎上一句“你看看人家”,小太子就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去。
别人家的孩子真是世界上最讨厌的物种。
可是从三年前开始,父王便再没有说过类似的话了。
乌鸡国太子垂下头,生怕自己脸上满满的同情被苦主看到,却悄悄竖起耳朵,听见那分外年轻而清冽的女声和声问道:“孙大圣近来若是清闲,可否帮我一个忙?”
悟空正盘算着要去天上管太上老君要一颗还魂丹,帮助乌鸡国国主还阳,只是还未跟玄奘他们说明,闻言道:“师奶是有什么事?俺老孙看情况,能办就给办了。”
温娇道:“我想请大圣去拜访一趟日光菩萨,帮我问一个问题。在南瞻部洲与西牛贺州交界处,有一地名无量高原,有一国名嘉地。此国是否日升月恒,一如他地?”
她说着,目光飘向面前的香案,案上香灰半热,显然方经历过一场祝祷法事。而那香灰凝结为数行字,笔力遒劲,直有龙吟龟定之风神。如果有武当山的道士看见,一定会惊呼:“这可是咱家荡魔天尊的真迹啊!”
那字写道:羲和有言,嘉地每日日升月落,周而复始,自古如此,未有一日空缺。
香案四角所摆的夜明珠光色莹润,将那香灰映做绮丽的蓝灰之色。吉尊立在温娇身后,眼望着那香灰之字,又望望掐断传音符后若有所思的温娇,不由想到了日前所遇。
晨光熹微,黎明天幕的边角坠着几颗舒朗的晨星,映照着下方江水滚滚,那河道即使是最狭窄处也足有二十丈之宽,江水湍急如雷鸣,黑黢黢的仿佛亘古不通的天堑,站在此岸,能遥遥望见彼岸残断的桥墩。它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像一边被打断了手臂的肩膀。越过桥墩,可以望见那头漆黑的嘉地国土。
这大江对于凡人来说或许是难以逾越的天堑,对温娇而言却是如履平地。她抓住吉尊的腰带,踏波而行,轻轻巧巧的把她拎了过去。吉尊看见脚下激流回旋,不由一阵头晕眼花,连忙闭上眼睛,急急找个话题来分散自己的精神:“师父,弟子不解。师父常赞那孙大圣神通广大,是您老人家远远不及的。但师父能轻松携弟子过江,孙大圣为何不能带玄奘法师过江?弟子听说,不管是白龙马所在的鹰愁涧,还是沙僧所在的流沙河,都可是费了一番功夫才过的。”
温娇拂开即将溅到她脸上的水花:“玄奘与你与我不同。去西天取经是他自己所发的宏愿,所以西天路遥,一山一水,都需他自己走过去。若是孙大圣代劳,那便是大圣取经,而不是唐僧取经了。届时灵山上、大雷音寺殿头,这大乘佛经该给哪个?”
吉尊顿悟:“这便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了。”
温娇颔首微笑。她目下所收的两位弟子皆以聪慧,但细细比较起来,武媚娘足智多谋、多谋善断,自是以智见长。吉尊在这一点上虽不及武媚娘,却在修行悟道上自有一番冰雪聪明,倒是以慧见长了。他日成就,武媚娘自不必说,她以心月狐之身降世,为的就是成就一番传奇功业。而吉尊在仙道上怕也不可限量,他年成就也未必低了去。
师徒二人这一问一答,展眼间已到对岸。吉尊只觉脚下一实,心知已踩到了地上,连忙睁眼,却只看见一团漆黑,什么也辨不清。她自入师门,就日日练习天眼法,早就有了黑夜视物、白日见鬼之能,当下不慌不忙,默念口诀:“双目开,点金晶,眼观六路放光明!”
言罢,视线顿时明朗,树木楼宇皆清晰分明,只是如同蒙上了淡淡的灰色雾气,是夜晚才有的样子。吉尊放眼望去,只见脚下的草有气无力的挺着,道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