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这一卦,不管是开玩笑与否,都不适合传扬出去。
昔年隋炀帝宠妃袁紫烟预言李主天下,害得天下姓李的人都夹起尾巴,李渊更是低调做人多年。袁天罡今天这一卦若是传出去,整个应国公府都得在刀尖上过日子。此事的轻重,便是对继母与妹妹心怀恶意的武家兄弟也拎得清。
毕竟,武则天真是一个女孩儿。
武士彟夫妻当即打起了哈哈:“袁令只不过是跟大家开了个玩笑,说的什么,我俩已忘了,你们还记得他刚才说了什么吗?”
“不记得。”众人齐声道。
幼崽武则天看看他们,又看看袁天罡与温娇,一拍手,嘻嘻而笑:“你们都好笨,话都记不明白,方才这位阿叔说……”
温娇手臂一探,迅速把她勾到了自己怀里,揉了两把她嫩滑粉润的脸蛋:“就你聪明!你记住了是吧?你敢说出来一个字,我就把你的脸蛋儿揉成六棱的!”
幼崽顿时噤若寒蝉。
欺负中华五千年唯一女皇帝的感觉委实飘飘然,温娇一个没忍住,又盘了她的脑袋瓜子几把,便听袁天罡固执地道:“我并未开玩笑。”
温娇故意曲解了他的话,笑道:“看来我们袁半仙舍不得这一千两金子的卦金?只管放心,这笔金子回头我补给你成了吧?”
武士彟大乐,冲杨氏夫人一挤眼:“如何?我说他俩……”
温娇陡然提高声音,抢道:“逢吉!适才我过来时,见厨房买到了好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便叫他们又去买了羊和鹅,做个烧烤吃。你去看看他们准备得怎样,若是好了就端上来,不好怠慢了贵客。”
自家主人向来是只管算卦不管待客,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留饭。再说温娇明明该是练剑的时辰,却跑来前堂捣乱,已是够“不务正业”了,若说她来时的路上还抽个空去了趟厨房吩咐厨下给客人备菜,这话分明就是在骗鬼。
逢吉明白她备餐是假,扯谎给应国公一家下逐客令才是真,当即配合:“小的这就去瞧瞧。”
武士彟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知道温娇这是在拐弯抹角地暗示他们赶紧滚蛋,笑道:“同僚们在城外长亭设了饯别酒,老夫得赶紧去赶场,就不劳袁令管饭了。”
温娇故作遗憾:“他日若有机缘,定要请府上尝尝我家厨子的手艺。逢吉,将一千两卦金给应国公装回去。”
“不必了,花出手的哪里好再收回来,惹人笑话。老夫又不差这个钱。”武士彟大笑,率领家眷扬长而去。
温娇戴好帷帽,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满心欢喜地回味着幼崽武则天那小粉脸软糯的触感,整个人开心得像被超级巨星握手的傻子。
不知不觉走回正堂,袁天罡还愣坐在那里。应该是感觉到了她的接近,他抬起眼,重复道:“我并未开玩笑。”
温娇怔了怔,见他微蹙了眉,因为气血不足而微微发青的脸上,神色分外的执拗。
自己的“开玩笑”之语,本就是缓和气氛的说辞。“女主天下”的判词于武家人而言,本就是不好相信的。果真信了,就必须将幼女戗杀,否则就是窝藏未来推翻大唐的天子,与谋逆有何区别?倒不如将它当做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袁天罡是至性之人,任何质疑,都是对他的引以为傲的相术的侮辱。
温娇收回目光,微垂了眼:“我知道。”
“我知道那孩子是个女童。”袁天罡道。
“我知道。”温娇道。大唐第一相士若是连一个孩子的性别都看不出来,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应国公夫妇也以为我是在说笑。”
“我知道。”
“你也以为我是在说笑?”
“我只是觉得这般奇特的命数,袁令径直说出,有些不妥。”温娇解释道
袁天罡疏冷一笑:“天机不可测。然而问命之人连揣测天机都不怕,胆大足以欺天,转头却反而怕了命数的真相。世人真是荒谬。”
温娇叹道:“你我毕竟生于这尘世之间,自然无可避免会卷入尘世的法则。便如袁令你,即便再让逢吉运用神通,将此间打扫得纤尘不染,可你能连微风、连土壤、石子都清洁得洁净无瑕吗?”
“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她缓缓吟诵着《庄子》的名篇。
“你是在暗示我,逢吉清洁得还不够?”袁天罡蓦地头皮一麻,只觉全身都痒痒起来。
逢吉闻言,顿时叫苦不迭:“袁天罡!祖宗!本狐王早就竭尽所能,不能再干净了!你要再吹毛求疵,信不信本狐王不干了?”
温娇摇头:“我的意思是,你看,连近两千年前的庄周都明白,即使在毫毛针尖之微地,也自有三千微尘。大千世界里,何处不是埃土满面?以袁令之智慧,何必非要执着于追根究底。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之物,凡事只要有七分盈足便足矣,剩下的三分究竟是什么?管他是什么!”
“况且……”她想了想,走出门去。
堂前窗外种着一树李花、一树桃花,时值春暮,两树花都到了凋零的时候。即使没有风,也以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