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晟二十七年, 三月初七。 距离当朝皇太子大婚之期，尚有两日。 峭悬崖上，站着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 锦服, 独自立于崖边。 倏地，纵身一跃, 宽大的袍袖随风而起, 身形仿佛一巨大而威猛的鹰隼，气势似御风而行的谪仙，从天而降, 缓缓落在谷底，立于一块被风霜常年侵蚀以致苔藓不生的褐色大石上。 那谷底芳草如茵, 绿树繁茂, 鸟语花香。远处天高云淡，阡陌纵横，屋舍在葱翠树木掩映中若隐若现，犹如一片宁静的世外桃源。 萧衍在大石上掀起袍摆, 盘腿坐下。然后从袖中掏出一颜色深黑, 刻有远古鸟兽纹的陶埙, 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柔和独特, 低沉悠远的音律在这美景如画的山谷中幽然传了开来。 不一会儿，花树繁茂的深处, 快速掠来一道灰色人影。 等到人影近前，才现那是一个身着灰色长袍, 白须白，身形瘦长面容清癯, 披头散仙风道骨的老人。 萧衍停止了吹埙，从大石上站了起来, 恭敬地唤了一声：“师父。” 那鹤童颜的灰袍老人点了点头，目光如炬，上下量了萧衍一番，嘴道：“两年多未见，倒是还记我这个糟老头儿。” 萧衍提气纵身，轻飘飘地落到老人面前，道：“徒儿三月初九大婚，师父要来喝一杯喜酒么？” 灰袍老人皱眉摆手：“不去不去。你们天家礼仪繁琐，规矩太多，我这老头子就懒去凑这个热闹了。” 一脸嫌弃，说话也毫不客气。 萧衍也不恼，是淡淡一。 灰袍老人随意地就往草地上一坐，脸上也带了点容，问道：“娶的是那个让你踌躇许久、最终远走边关两年的姑娘？” 萧衍在不远处也跟着撩袍坐下，闻言没有吭声。 “嘿，你这小子，越是长大越是心思深沉，连你师父我都要瞒着了。”灰袍老人摘下一片草叶，夹在两指指间，随手一甩，草叶便带着削铁断金的浩瀚劲势，向萧衍激射而去。 萧衍抬手，轻轻巧巧地用手指夹住，手腕一转，将那草叶在指尖轻轻一捻，揉碎成汁。 掸了掸长指，微微垂眼，鼻骨挺直，唇边带着一丝轻浅意：“不是什么光彩的心思，不想说。” “你啊你啊。种的什么因，结什么果，反正都是你自己尝，为师我也管不了。” 灰袍老人也懒再继续追问。起身，飘了出去，没一会儿又飘了回来，原空空如也的手中，拎了一坛酒和两个酒碗。 依旧席地而坐，伸手将其中一个酒碗递给萧衍，然后拍掉酒坛上的泥封，将自己和萧衍的酒碗倒满琥珀色的酒液，顿时浓郁醇厚的酒香在空气中四溢散开。 “来来来，这是为师收你为徒那天，在院中桃花树下埋下的女儿红。虽说没有十八年吧，但也差不离了。今日正好拿出来喝，提前祝我徒儿夫妇同心，百年好合。” “嗯。”萧衍了一下，端起酒碗，与一碰，微仰脖颈，喉结滚动，一口气饮尽碗中酒。 谷中阳光明媚，春风宜人。师徒俩人坐在桃树下，伴着落英缤纷，慢慢将坛中的酒喝干。 临走前，灰袍老人对萧衍道：“下次来，带上你媳妇儿一起来……你一个人就不要再来了。” 萧衍又了，低声道：“好。” * 同日。安国公府，听雨苑。 已入夜，一轮弯月伶伶悬于遥远天幕。 听雨苑的屋内与院外都掌了灯。郦妩坐在院中海棠树下的石凳上，手肘支在石桌上，两手托腮，抬眼仰望着漫天繁星出神。 洛离坐于屋顶，一腿支起，一腿闲闲地垂在屋檐下。左手拄着剑，右手支在曲起来的那条腿的膝盖上，掌心撑着下巴，也歪着脑袋看着星空。 “洛离，江湖好玩吗？”一片静谧中，郦妩忽然问。 屋顶上少年的声音清澈纯净，带着一丝不确定：“……好玩？” “是啊。”郦妩道：“是否自自在，随心所欲？” “嗯。” “真好啊。”郦妩依旧双手托腮，望着浩瀚星空感叹：“总有一天，我也要出去看看，到时候你给我带路吧？” 洛离没说话。忽地站起身，从屋顶纵身而下，手指按住剑鞘，目光警惕地望向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