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的对话浮现在眼前,那时候郑子潇笑得分外温柔,世子没想过会成真。仅是一刹那,这么多年的庇护,如父如兄的深情,世子反复质问自己真的能割舍他吗, 世子觉得喉咙发涩,几乎是痉挛着摇头,在外人眼里更像是他被吓得一哆嗦。 “不……不是这样。” 庆和帝嘴角划起讥笑,“不是?” 偏偏郑子潇的目光像烙铁,烤着世子的身心,逼他舍弃自己。世子只能急促喘息着,勉强支撑起身体,“是……陛下要怎么发落他?” 怡王在一旁淡淡道:“谋反者,其罪当诛。” “不要!” 世子最后的理智骤然崩塌,惶恐道:“陛下,不要杀他。” 庆和帝说:“难不成朕还要留他一命,等他下一次谋害朕不成?”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世子眼眶蓄满泪,避开刀剑,竟一路膝行过去,揪着庆和帝的衣角,“陛下,他从没想过谋害您,求您了,不要杀他。光霖只有这一个哥哥,不能没有他,您只要放过他,我怎样都行。” 他团在庆和帝脚前,手攥着龙袍,声音回荡在大殿里。众人皆是不出声,惟有他带些孩童稚气的声音格外凄厉嘹亮,一遍遍苦苦哀求着,连颈边的利刃都不在意。 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我们不敢,真的不敢,我们以后一定安安分分的,什么都不要了,您把我变为庶人,把我们流放,怎样都好,陛下,求求您,求求您。” 哭到急处,世子疯魔了,伏在地上开始磕头。皇亲国戚为一个区区校尉低下尊贵的头颅,世子平日不可一世惯了,朝臣见状也都觉得震惊。 庆和帝冷声道:“周光霖,他只是个校尉。” “陛下,光霖有错,会有人看在光霖是您的侄儿的份上替光霖求情,可没人替他求情。” “有罪之人,怎敢有人求情?你只需要告诉朕,方才他说的是真是假。” 是真,郑子潇等人伏诛;是假,世子要与郑子潇他们一同入地狱。 世子呜咽一声,重重磕头下去,眉心都淤出血,“陛下,他没有谋反,臣也没有,求您了……” 他本要继续磕下去,却听到郑子潇一声怒喝,“周光霖!” 闻声,世子一个激灵,看向郑子潇,发现他脸上积满怒气。郑子潇素来是个隐忍自持的人,不会将喜怒展露在面上,人又脾气好,他如此动怒的样子是第一次。 “你怎配为穆王府的人。” 世子不敢置信地望他,哭声还未发出,断在喉咙里。 郑子潇瞪着他道:“王爷一生高风亮节,从未屈于谁,更从未有过龌浊。如今中秋宫宴,众目睽睽,你却乞怜如猪狗,你顾及过王爷的尊严体面吗?” “子潇我……” “你为王爷亲生,却不学无术,顽劣无道。我伴你多年,已经是尽心尽力,今日我志不成,再也不想被你拖累。你我兄弟情谊已断,总归你极少唤我兄长,我也不是你的亲兄长,我与你再无关联。日后你黄泉下见到,也不必说认得我。” 世子呛声,“你是要与我断义?” “是,就算我化作孤魂野鬼,你也休要束缚我了。” 表面断义,实则是要保他保个彻底。在座朝臣也都看得明明白白,这个陌生又年轻的校尉,是要舍弃自身保住世子,舍生而取义。 他连舍弃自己的话都说的那么平静,像是一潭绝望的死水。 庆和帝道:“来人,将这些人拖下去,斩。” “斩”字刚落,孟湘湘踉跄出人群,顿时感到所有人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如芒刺在背。 怡王淡声道:“孟小姐,御前不可失仪。” 孟湘湘双目泛红,“陛下,臣女知晓真相,臣女要为郑校尉说一个清白。” 另有朝臣吼道:“一介女流,休要放肆。” “臣女是女人,但臣女也知道是非好坏,当今有人密谋杀害陛下,难不成要臣女眼看着陛下遇险,才站出来说实话吗?” 孟渝抓了她袖口一把,站出来躬身道:“臣请罪,前些时日延北的确有一批私军,是臣督察不利,才闹出今日闹剧,臣请陛下责罚。” 姚仇也道:“陛下,臣统率王军,郑校尉更是与臣出生入死,在战场上立下过赫赫战功。私军之事臣虽不知,火石之事臣虽不解,也想咱们长陵若是有火石,战场上能容易些……” 此时庆和帝侧对所有人,端着刀的手臂不住颤着,像是紧绷凌乱的朝局,一同颤抖,怎么都不能稳健运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