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在哭,所以并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
此刻,梁王刘武只知道:只要皇帝哥哥没有开口让自己起身——甚至是只要天子启没有上前,百感交集的安抚着扶起自己,自己就绝不该起来。
但在刘荣的角度,即旁观者的角度上来看,眼前这兄弟二人,就好似较上了劲。
天子启:我看你能哭多久;
梁王刘武:我看你心不心疼?
刘荣表示:是真的心疼不起来啊梁王叔~
——你这负荆请罪,背上满共就吊了一根荆条不说,便是这孤零零一根荆条,都恨不能削的比廷杖还干净了!
要知道哪怕是再笔直的廷杖,上面都难免会生出几根毛刺!
可梁王刘武背上这根荆条,却是光滑的恨不能当镜子用……
“把衣服穿上说话。”
最终,天子启疑似较劲没较过梁王刘武,率先开了口。
只是那语调,却冰冷的还不如不开口……
“堂堂宗亲藩王,皇宫之内、圣驾当面;”
“——坦胸漏乳不说,还背着个木棍?”
“若是叫外人见了,还要以为梁王打算暴起挥棍,好刺王杀驾呢。”
无比冷漠,又全然不掩饰的阴阳怪气,只引得梁王刘武木然抬起头;
当即便要解释自己不是背了个木棍,而是无比诚恳地负荆请罪,待见天子启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那从不曾有过的陌生和冰冷,梁王刘武只愣愣低下头,下意识抬起手,解开了那根将荆条绑在自己背上的锦绳。
——没错,锦绳;
用名贵光滑的蜀锦捏成捆,再几捆绑在一起,制作而成的锦绳……
等绳子解开,荆条也被梁王刘武卸下,天子启终是朝身侧一摆手,示意身旁宫人上前帮忙。
便见梁王刘武苦着脸低下头,在宫人们侍奉下穿戴整齐;
而后怯生生抬头,看了看天子启,旋即便将满带着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太子刘荣。
见刘荣不为所动,更是当即上前两级台阶,毕恭毕敬的对刘荣大礼一拜。
“罪臣刘武,参见太子殿下……”
自知躲不过,又十分确定老爷子今天,是要给梁王刘武留下一个终身难忘的恐怖记忆,刘荣思虑再三,终还是没有上前;
而是原地拱起手,象征性的将上半身一前倾。
“梁王叔。”
“——叫梁王。”
刘荣话刚说出口,梁王刘武都还没来得及还礼,天子启冰冷的语调,便再度于御阶顶部响起。
梁王刘武目光呆滞的转过头,循声将目光投去,便见天子启——自己的皇帝哥哥,正满目寒霜的直勾勾看向自己。
只嘴上,仍不忘一字一顿对刘荣说教道:“高皇帝祖制;”
“——凡诸刘宗亲,先尽忠,后尽孝;先君臣,后长幼;先尊卑,后上下。”
“太子即为储君,更当时刻谨记:储君,也是我汉家的君;”
“余者,无论是叔伯,乃至祖叔伯,又或是宗亲长者——但非太后、太皇太后,亦或历代先皇,便都是太子的臣。”
···
“臣下奉君之礼,君务受之。”
“臣之礼,君不受,则为不用……”
简短的一段说教,包含的信息量却堪称海量。
尤其是最后那句‘君不受臣礼,则为不用’,更是带上了满满的威胁之意。
——梁王,还是朕的臣吗?
——还把朕,当自己的君吗?
朕,该受梁王的礼吗?
还是该拒绝受礼,以向天下人表明:梁王这个臣子,朕‘不用也’呢……
“皇兄!”
···
“皇兄~”
接连两声哭嚎,却依旧没能打动天子启半分,梁王刘武终是豁出去,直接扑到了天子启脚边,一把抱住天子启的大腿。
一边哭嚎着,一边也不忘对皇帝哥哥,表达起自己最诚挚的悔恨之意。
“弟,悔不该……”
“弟!弟万死啊皇兄!”
“皇兄……”
这一刻,梁王刘武就像是回到了当年,和太子启在三辅大地撒丫狂欢的岁月。
——梁王刘武很顽皮;
太子启虽然也不逞多让,但好歹也在代都晋阳,经历过那么一段苦日子。
等到了先帝自代地入继大统,刘启更是已经八岁——早就过了记事的年纪。
痛苦的岁月,总是能给人带来成长。
太子启,曾被痛苦磨砺过;
但先帝入继大统时,梁王刘武才刚三岁出头;
就算是记得那段岁月,也只会记得:整个代王宫上下,只有自己能顿顿吃饱、整个代王宫上下,只有自己不怕没有衣服单薄,不怕冬夜没有被子盖。
所以,在那段和太子长兄撒丫狂欢,恨不能把关中掀个底朝天的烂漫岁月,类似的场景,总是会出现在这兄弟二人之间。
——梁王刘武惊惧交加,抱着太子长兄的大腿,祈求太子启替自己,向先帝、向薄太后求情;
只是眼下,梁王刘武的哭嚎声中,再不见过去的撒娇之调,有的,只是满满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