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开口叫道:“哎,等一下。”
乘务员回过身,却问:“要什么?”
“有没有那玩意儿?”江连横凑近,小声问道,“东洋产的戒烟丸?”
这话问得太愣,乘务员明显有所警觉,眼神躲闪地回道:“这是火车,哪有卖那东西的!”
一看便知,这俩人一买一卖,都是走私货的新手,不入门。
“可这是东洋的火车。”江连横笑着安抚道,“放心,我不是查烟的,刚才都看见你卖了。”
乘务员稍显安心,嘴上却仍然强装老油条,说:“你就算是查烟的,我也不怕。我这是药,能戒烟,而且又不是光我一个人卖。”
江连横笑道:“行行行,你现在手上有多少?”
乘务员前后看看,低声说:“还剩三个,你要不要?七毛一个。”
“抢劫呐?”
“火车上就是这个价,你不要拉倒。”
“要要要!这小姑娘,脾气还挺大。”江连横掏出钱,并不用她找零,“钱你自己留着,我跟你打听点事儿,这玩意儿到底是啥做的,你知道不?”
“不知道。”乘务员没趣道,“你管它是啥做的,管用就行呗。”
“那你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你问这干啥?”乘务员赶忙推起小货车,头也不回地说,“我不知道。”
“诶?东西搁你身上出来的,你咋不知道呢?”江连横快步追上去,又从兜里翻出一块现洋,塞到对方手里,解释道,“我就是好奇,看这东西现在挺时髦,打听打听,也想插一脚。”
乘务员掂量了两下银元,装模作样地拿起火勺,嘴上小声嘀咕道:“这你得去问咱们列车长了,是他给咱们的东西。”
江连横有些意外:“列车长也卖这玩意儿?”
乘务员用纸包好火勺:“这有什么?又不光他一个人,好几条线的列车长都跟着卖呢!别说是戒烟丸了,只要你有钱,就算是土货,不管进口还是国产,都有。”
“顶风作案,你们就不怕被查?”
乘务员语带轻蔑地说:“嘁!这是南铁,你只要是在这条铁道上,不管什么事儿,都是东洋人说了算。”
仔细一打听,现状令人震惊。
南铁附属地一带,无论是土货还是红丸,小鬼子或以邮件“军用品”的形式,或以各处零售形式,悉皆运抵关外各处。
尽管还没到遍地开花的程度,但却已然初具规模。
参与其中的人,更是不胜枚举,有东洋商人、浪人、细作、受雇佣的高丽贩子、华人药铺、南铁的乘务员、乘警、甚至伙夫也在分销零售。
说隐蔽,他们却明目张胆。
说嚣张,他们又偷偷摸摸。
规模如此庞大,若不是有东洋本国在背后撑腰,鬼都不信。
乘务员拿钱给消息,白话了一通,又神秘兮兮地叮嘱道:“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啊!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哦,放心,放心!”
江连横如梦初醒,应了一声,便若有所思地折返回去,心里却在掂量,这生意到底要不要做。
不做——财路断了一条。
做——恐怕免不了还得跟鬼子打交道。
如果说,他从白家身上学到了什么教训,那便是吃鬼子、用鬼子、千万不能信鬼子。
江连横皱着眉头回到车厢,闯虎吃完了火勺,嘴角沾了几块残渣,正靠在椅背上小睡,斜对面的少妇也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座位上,嘴角浅浅地挂着微笑,挺美。
江连横闲来无事,坐在座位上,又翻了几页《闺中纪实》,随后缓缓睡去。
车上的乘客来来往往,走一批,来一批,循环往复。
窗外的阳光照在脸上,被一闪而过的路标、野树遮挡,列车驶过,春光便由此忽明忽暗,直至渐渐西垂,落下山去。
“嗤——”
车速减慢。
“各位乘客,终点站营口要到了嗷!收拾收拾东西,瞅着点儿,别落下啥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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