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小西关。
“灵春儿!灵春儿!”
“会芳里”搬迁新店,已经有三两个月的光景了。
小西关大街的街面,远不如四平大街那般宽敞,但有官署衙门牵头,店铺林立,规范娼馆,咸集于此,要论热闹程度,却也不输许多。
如今的“会芳里”,改头换面,早已不再是过去那种木质房屋,而是变成了地道的新式洋风建筑,三层高,雪白的砖墙上,浮雕精美,屋内棚顶上,悬着一盏玻璃吊灯,晚上一打开,宛如烟花绽放,照得屋里透亮。
漂亮的确漂亮,但要在大街上抬眼一瞅,那门脸,确实没有以前气派。
说出来许多人不信,其实娼馆生意,最重要的就是门面,姑娘反倒在其次。
一样都是窑姐儿,坐在书馆里的姑娘,未必就比十间房里的半掩门子漂亮多少。
所谓琴棋书画,大多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拉不开多大的差距。当窑姐儿,最主要的还得是会唠嗑,这本事,书本看得再多,也未见得有。
您且记住,但凡是个中用的爷们儿,只要不是特别寒碜的姑娘,随便扒拉两下,都能给他整得火烧火燎。
所以说,娼馆生意,最重要的还是装潢和情调。
“灵春儿!灵春儿!”
大茶壶福龙已经叫了好几遍了。
“哎哟,你快点儿的,一会儿迟到了,常少爷又得骂我了!”
“来啦来啦!催什么呀!”
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赵灵春一边戴耳饰,一边快步来到楼下。
小丫头穿着一身墨绿色夹袄,脖子上缠着一条白狐皮围巾,这是掌柜的许如清去年送给她的,为了嘉奖她当初及时叫来了王延宗,替江城海解围。
不过,自打王延宗被革职查办以后,就再也没来找过赵灵春,也不知道是另有新欢了,还是因为丢了职位,觉得没脸再来找她。
可生意就是生意,不能因为王延宗不来,赵灵春就不再接客了。
窑姐儿跳槽,本来就是常有的事儿。
最近一個月,赵灵春又被古董行的常少爷相中了,当然就要以他为主。
走到门口,许如清迎过来,帮她理了理衣裳,轻声嘱咐道:“灵春儿,常少爷那个人,公子哥脾气,翻脸比翻书还快,你跟他在一块儿,说话可得注意点!”
“红姐,放心吧!”赵灵春满不在意地说道,“我又不是头一回去,他呀,早被我拿得死死的了!”
“傻丫头,光用嘴说有啥用?你得让他给你花钱啊!”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不能一上来就狮子大开口,红姐,这可是你教我的。”
跟之前相比,俩人之间的关系,亲昵了不少。
起初,许如清第一次看见赵灵春的时候,无非是因为这小丫头会认字儿,所以才比较看好她,但自从去年“卧云楼”那次危机后,便开始对她格外看重。
“行啦,快走吧!”
许如清把她送到门口的马车前,又说:“记住了,要是受欺负了,就喊福龙,咱的马车就停在门口。”
“知道啦!”
赵灵春撅着身子,钻进马车,紧接着撩开车门帘子,摆了摆手,说:“红姐,我走啦!”
“掌柜的,外头天冷,你回去吧。”
大茶壶福龙抄起鞭子,冲许如清知会了一声,旋即驾着马车奔西南方向上了路。
许如清站在门口,刚张望了没几眼,就听见有其他客人叫她,于是便只好转身进屋去招待。
不是“串儿红”多愁善感,而是“会芳里”最近刚开始接“叫局”的生意。
过去,奉天的娼馆,只有上盘子和过夜这两样生意,“叫局”是南帮娼馆带来的新花样儿,即是把姑娘送出去陪那些阔少玩牌、喝酒、听戏。
这种生意也有危险,万一碰见个愣的,把姑娘给拐跑了怎么办?
没办法,如今“会芳里”大不如前,想要继续在奉天站稳脚跟,除了与时俱进以外,根本别无他法。
许如清也是万般无奈,只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忍不住感慨一番。
“唉!这什么世道,咋啥啥都在变呀!”
……
……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常少爷的外宅后门口,响起一串儿清脆的马蹄声。
“吁——”
大茶壶福龙下车,挑帘,把赵灵春扶下马车,低声嘱咐道:“灵春儿,我车就在这停着,有事儿你就喊我。”
“知道知道,红姐都说好几遍了。”
赵灵春说话时,脸前已经出现了一团团白色的哈气——眼看着就要入冬了。
随后,福龙走上后门的台阶,刚要叫人,院子里的老妈子便先一步走了出来。
“赵姑娘来啦?我就说好像听见动静了么!快进来吧,常少爷他们都等半天了。”
老妈子尽可能地表现出一副热情的姿态,但赵灵春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过她不经意间的冷眼,因此并未给对方任何好脸色,只顾迈步冲院子里走去。
赵灵春来过三两次,已经熟悉了常宅的布局,穿过小花园儿,便径直走向东厢房。
“常少爷,是我,灵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