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奉天巡警分局。
结实、厚重的大门“哐啷”一声响,行将走出大门的人,却是满面愁容。
巡警老夏一脸不耐烦,从后面狠狠地推搡了一把王三全,轰狗似的冲他摆了摆手。
“没你什么事儿了!走吧!走吧!”
王三全面无血色,抬头看了一眼空旷无人的马路,虽然有橘黄色的街灯明晃晃地照着,但似乎仍有许多阴暗的角落里,藏着冷枪暗箭。
“官爷……”王三全哆哆嗦嗦地转过身,“那个,都这个时辰了,要不你今晚就把我关在这吧!”
出去就是個死!
哥们儿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向往过蹲大牢。
“嘿!你小子啥意思?这是巡警局,你他妈还把这当成旅馆啦?走走走!”老夏继续推搡着他往前走。
王三全嘴唇都吓紫了,一个劲儿地东张西望。
“官爷!我求你了,再关我一晚上吧!我有罪!真的,我有罪!”
“妈了个巴子的!”老夏不耐烦地骂道,“你他妈还整上洋词儿了!有罪去教堂去,那帮洋毛最稀罕你这种人!”
“教堂?”
王三全眼前一亮,仿佛猛然看到了一线生机。
听说只要管那帮洋教的老头儿叫声爹——不,是神父——然后把这辈子干过的脏事儿一股脑地吐出来,再抽空洗个头,就是他们的兄弟姊妹。
这边刚叫完爹,回头还能论哥们儿——也不知道这辈分是咋论的,听说是跟上帝有关。
总之,如果能躲进教堂,再混个教徒的身份,没准儿可以躲过周云甫的追杀。
先不说好不好使,眼下巡警局不肯收留,暂时又想不出其他办法,也就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想到此处,王三全连忙转身道谢。
“官爷,多谢提点!多谢提点!”
说罢,他立马抬起胳膊,用袖子把脸一蒙,朝街面上左右看看,见没有人影,这才鼓起勇气朝外面冲了出去。
他这一走不要紧,却把身后的老夏给整懵了,脑门子上平添了几道褶子不说,嘴里也跟着直犯嘀咕。
“多谢提点?我他妈提点他啥了?”
老夏一边寻思,一边心里打怵。
“别真跑教堂去了吧?要是让他躲过这一劫,周老爷子这账可别记我头上啊!”
想的再多也没用,抻着脖子往前一瞅——那小子早就跑没影儿了!
……
……
王三全离开巡警局,不敢在有路灯的街面上瞎晃悠,端的叫一个“哪儿黑往哪儿撩”——趁着夜色,一路狂奔!
教堂里的老登,会不会收留他,王三全心里也没底。
没别的招啊,只能试一试!
可惜庚子以后,新建的教堂位于城东,距离太远。
王三全卯足了劲儿,连跑了三盏茶的功夫,便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双腿软烂如泥,肋骨下面的两片肺叶子都要跑炸了,每喘一口气儿,就觉得气管子里仿佛有刀片儿在划!
如此踉踉跄跄,又往前快走了几步,终于脚下一沉,狠摔了一个“老太太钻被窝”,差点儿扑地而死!
死猪似的在地上赖了一会儿,王三全这才费劲巴拉地坐起身子,找了一棵老柳树,靠在上面累得要死。
“呼——呼——”
“操……太,太遭罪了!”
累到极致,王三全的脑子里甚至蹦出一个念头——主啊!要不你干脆整死我得了!
可怜他这辈子烧香拜佛,诚心祈福,从来没灵过。
今儿晚上头一回拜洋神,结果还来回应了!
他这边话音刚落,猛听得耳边响起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兄弟,咋不跑了?”
声音明明不大,可在王三全的耳朵里却如同晴空霹雳,震得他头晕眼花。
慌忙之中,他连忙转过身,却见一个三十多岁,胡子拉碴的男子,正蹲在他的身边,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乐。
“你……你,你是谁?”
男子面露狰狞,或者还带着一点戏谑的味道,冲他说:“你不用管我是谁,你知道我是来干啥的就行了。”
王三全只觉得口干舌燥,咽一口唾沫,感觉就像硬吞了个馒头!
“你……你是老爷子的人?”
男子点了点头,说:“你敢出卖老爷子,应该知道是啥后果吧?”
王三全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直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你还跑?”对方问。
“我……”
“就算你跑了,你妈能跑吗?你家里人能跑吗?”
王三全的脸色顿时煞白。
“大哥,这事儿全是我一个人的错……祸不及家人,我、我愿意受罚!”
男子看上去有点儿失望,却说:“你说得没错,祸不及家人!如果你是个爷们儿的话,本来我也没打算跟你家人过不去,可是你跑了,这情况就不一样了。”
“别!别别别,大哥,我错了!”王三全立马跪地求饶,“我、我这是一时糊涂,其实,我早就下定决心了,不骗你,遗书我都写好了,不信你去问巡警局那俩人!”
“嗯!我相信!”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