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挂中天,虫鸣唧唧。 秦九叶伏在案前,一手捧一杯浓茶、一手执笔蘸墨,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 还有什么比彻夜翻阅问诊日志、查阅过往药方更能让人精神集中、头脑清醒的事情呢? 她从前跟随师父出诊的时候,有时也会遇到些疑难杂症,一次诊不出什么来,师父便要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再下功夫。她那时年岁不大,实在熬不住,常常在一旁打起瞌睡,夜深时惊醒,便能看到师父独自挑灯坐在桌旁,一边翻看那病患的诊录,一边叼着毛笔在一旁破碎的草纸上写些她看不明白的鬼画符。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走如抽丝。她的师父便将这件事称作“抽丝剥茧”。 这是个慢工夫,但却是一道省不了的程序,为的是让自己从寻常问诊的惯性想法中跳脱出来,尽量客观地复盘已知信息,最终得出一个最接近事实的答案。 深陷苏府疑案中已久,秦九叶知道,就算没有和沅舟的怪病,自己也需要这样一个夜深人静的时机来梳理一切。 择日不如撞日,今夜便是个好时机。 只是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先前陆子参问她为何不回去休息一晚、一定要跟来这督护府院的时候,她心下闪过的第一个答案并不是这件“公事”,而是那牵着黑马的少年望向自己的眼神。 她不想回去面对他。 至少眼下是如此。 秦九叶摇摇头,将手中半杯浓茶一饮而尽,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到眼前杂乱的笔录上来。 白日里与郭仁贵的交谈虽短,却给了她一个无比重要的提示。 和沅舟曾经生过病,却在一段时间后突然不药而愈,这期间定是发生过什么。而从和沅舟表现出的症状来看,她曾首先怀疑对方可能无意中与什么野物打过交道。 然而白日里随陆子参去见和沅舟的时候,她也仔细观察过对方,并未在其身上发现被虫子叮咬或被野兽抓咬过的痕迹,虽然不能肯定那被衣衫遮蔽的躯干上也一定没有,但若是被得病的动物袭击,大多数人的伤处都会留在四肢和面部。 再者说来,早在问诊当日,她便仔细询问过当时的苏沐禾:是否有离过府、去过一些偏远的地方,彼时苏沐禾虽然有些支吾,但眼下这答案也不难猜到。那日桑麻街行凶应当是和沅舟第一次当街发作,很有可能也是她病愈之后第一次出府,在此之前,她很可能根本没什么离开苏府的机会,更不要说离城去更偏远的地方了。而苏府中的情况秦九叶也亲眼见了,只怕连只虫都不常见到。 所以综上可知,和沅舟因被野物咬伤染病的可能性非常低。更何况,她还从未听说过什么野物的叮咬能让人产生一种近乎回光返照般的神奇效果。 那么究竟是什么呢?令和沅舟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某种毒花毒草吗?还是有人将病气过给了她?可若是疫病,为何城中除了和沅舟和嫌疑病患李樵,再寻不见第三个病患的线索?是时候未到吗?还是一切当真只是巧合…… 秦九叶一边冥思苦想,一边抓着自己的头发。 果然居挂牌前,她曾同自己的师父走访过不少染疫的村子,她对疫病的发展与传播并非一无所知,可眼下的情况却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种。 她将自己亲眼所见和曾在医书中读到过的怪病全部罗列了一遍,也几乎没有寻到同和沅舟症状完全相同的病征。 她感觉自己登上了一座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孤岛,岛的形状与全貌都隐匿在大雾之中,而她的破船已经搁浅,返航已经没有生路,只能硬着头皮前进探寻。 深吸一口气,秦九叶将密密麻麻的笔录团成一团扔到一旁,又在案上铺开一张白纸。 从前师父教过她,问诊看病不能只将精神头集中在“病”这一个字上,要仔细去观察病患的生活环境、了解病患平日里打交道的人、询问病患最近做过的事,从这些旁枝末节去推断,往往能够得到和主干最接近的答案。 一个模模糊糊的词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秦九叶猛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药方。 为何她会突然想到这个词?因为今日在苏府问话那郭仁贵的时候,他曾随口抱怨过一句话:老爷对老夫人从来是最上心的,总将问诊和药方的事挂在嘴上…… 和沅舟没有入口过不洁之物、也未曾到访过山野之地,那唯一的变数,是否就是那些曾经送入她口中的所谓药方了呢? 可药就是药。即使是药三分毒,也不会将一个人变成那副半人半鬼的样子才对。 药方,究竟是什么药方…… 秦九叶的思绪像是突然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一个方向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