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连日的雨水而有些浑浊的洹河河水拍打着岸边石滩,东方的天边又亮了一些,但天空看起来还是很阴沉,青色的云雾与水面连成一片,远远望去,好似看不到边际一样。 风从河面上吹来,穿过沙沙作响的芦苇丛,略带来些凉意。 苏沐禾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细细分辨那风中的气息。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便喜欢通过气味去了解周围的世界。 七岁之前,即使从未走出过那个小小的院子,她也从未觉得乏味过。她走遍了那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熟知院子里每一种花草的气味。 后来父亲允许她去药圃和药房,她能探索的世界瞬间又大了许多。她习惯用气味去判断一样东西的好坏,后来也学会了用气味去分辨人和这个世界。每当闻到她不熟悉的气味,她都会从心底生出一种不可抑制地探索欲。 她想探索更大的世界,她想探索更复杂的人。 即使这样意味着她要一脚踏出她的药圃和药房。 苏沐禾睁开眼,随后在河边蹲下身来,小心用手捧起河水清洗起手臂上的红印来。 她那事事要强争先的姐姐,总是将自己的那双手保养得格外细腻好看,指甲留得也长,听说是为了拨动白玉算珠时声音清脆好听。府中专为苏沐芝种了最鲜艳娇贵的凤仙花,只可惜苏沐芝仍是嫌凤仙花的汁液不够浓郁显眼,愁坏了那打理花圃的小丫鬟。 于是她便告诉那小丫鬟,还有一种东西的汁液可以用来染指甲,颜色鲜艳、不易褪色。小丫鬟为讨主子欢心,知晓后几乎立刻便将那方法用在了苏沐芝的指甲上,苏沐芝果然很是满意,只觉得指甲上的紫红色前所未有的艳丽。 只是她的姐姐并不知晓,那种产自西海小岛上的特殊商路不仅颜色鲜艳,还含有一种能令人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的毒素。若只是涂在指甲上倒也没有大碍,但若是进入血肉之中,便会迅速发挥效用,使人不受控制地气血上涌、陷入昏厥。 而她那生性刚烈的姐姐每每遇到压力的时候,最喜欢用指甲抠自己的掌心和手指了。 冰冷的河水很快打湿了手臂,但那紫红色的指印仍然没有减淡半分。 苏沐禾停下了动作,重新站起身来。 粗糙潮湿的石滩地上,苏沐禾小心挪动着脚步,她那双薄底的鞋子实在不适合走这种路,只是站在地上便令她脚下生疼。但她仍不肯离开,就交替着左右脚在原地徘徊,目光始终望着远处的河面。 去而复返的商曲从石滩另一侧匆匆走来,手里握着那把软布包着的油伞。她瞧见苏沐禾的神色,又望了望远处河面上的开阔景色,心中也有难以抑制的畅快,声音都跟着欢快起来。 “方才人多眼杂,商曲不敢多说。现下没人了,商曲可要对小姐说一句恭喜。” 苏沐芝转头看向她,随即轻斥一声,表情却无太多责备。 “不要乱说话。如今家中出了这等大事,父亲与兄长赶不及回来,姐姐的身子又垮了,我可万万不能倒下了,以后要忧心的事还多着呢。” “小姐说得是。”商曲压下了声调,但脸上还是有些遮掩不住的喜色,“奴婢只是打心眼里替小姐高兴。小姐在府中委曲求全了这么多年,明明是最有能力的一个,却总是要替旁人做嫁衣。这回总算是轮到小姐了。” 苏沐禾没有回应,只抬头望了望天色。 “怎地还不落雨?” 商曲一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还是将那油伞从软布中拿了出来,故意凑上前说道。 “小姐,河边风大,撑个伞挡一挡吧。” 已有些破旧的油伞,实在配不起苏家的身份。但苏沐禾见了,脸上却终于露出些许笑意。 她点点头,站到了那把伞下。 没有下雨又如何?如今她终于可以不用顾忌许多,随心所欲地站在这把伞下了。 “小姐在等人吧?” 苏沐禾没说话,视线仍望着远方。 她坚信自己的判断,也对想要得到的东西有无限的耐心。她既沉得下心、等得来今天这场大戏,自然也不会错过他。 远处的宝粟码头附近,最后一批官府的人也稀稀拉拉地离开,岸边巡视的衙差尽数散去。 终于,草荡交错的河面上有了些许细微响动,随后一个不起眼的黑点自一片苇叶中钻出,沿着水道缓缓靠近,时而掩入草丛掩映的小汀中,时而在水面上飞快划过,安静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向着饮马滩而来。 片刻过后,那黑点终于离得近了些,依稀是个撑着小艇的少年。他垂着头,待那小艇靠岸后便跳下船来,头也不回地踏上岸边的碎石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