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听风堂晚风穿堂。虽已入夏,倒也不算闷热。 唯一点了灯的斋房内,“果然居”与“听风堂”分坐一张桌子的两端,主座上的唐慎言正慢条斯理地剥着蒜,很是“尽地主之谊”地给每个人都分了一瓣。 秦九叶盯着桌子上那条张着大嘴、瞪着自己的青鱼,神色复杂。 “唐慎言,你是故意的吧?” 唐慎言故作不解,语气惊讶。 “秦掌柜何出此言啊?我当你们是客,特意将这腌了一冬天的青鱼拿出来炖了,你为何要挑我的刺?” 秦九叶咬牙切齿。 “你炖鱼就炖鱼,为何要将旁的菜都炖进去?就连口馍都不放过,非要泡在这鱼汤里?” 唐慎言慢条斯理地举起筷子,将那盘子边上还露着的那几块馍推入鱼汤,随后一筷子戳爆了那青鱼的眼睛,又抬起筷子在嘴里嘬了嘬。 “自然是因为这鱼味道鲜美,我实在连一滴汤汁都舍不得浪费啊。就拿这鱼眼来说,那可都是精华,我吃这左眼,右眼便留给秦掌柜品尝……” 肚子里一阵反胃,秦九叶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来朝外匆匆走去。 唐慎言看着那愤而离去的背影,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哼着小曲捣了一筷子鱼肉,又美滋滋地塞了一大口馍,豪气万丈地宣布道。 “开席,都敞开吃!” 金宝叼着筷子,眼巴巴地瞧着自家掌柜愤而离席,就像一只等着放饭的狗。 他很是“忠贞”了一会,但终究耐不住肚中饥饿,纠结了一个回合后,便端着碗挪到了唐慎言身旁,隐晦地表明立场后,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唐慎言笑得是春风得意,少见地为他夹了一块沾着鱼汤的馍,正要抬头调侃一下那从进门起便一直沉默的少年,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 那叫李樵的少年依旧没有说话,但笑意却从唐慎言脸上慢慢退去。 许久,就在他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对方终于拿起了筷子,一言不发地吃起东西来。 唐慎言又恢复了那副板正穷酸的嘴脸,一筷子叼走了金宝眼前的一块鱼,加入了这场无声的战斗。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星子已开始亮起来。斋房也安静下来,再听不见筷子与瓷盘相碰的声音。 肚内一阵肠鸣,秦九叶坐在院中石阶上,托腮望起天来。 她不怪老唐。 老唐只是气她占了便宜,那点便宜放在一户富足的人家连根鸡毛都算不上,却能令他们剑拔弩张、大动干戈。 说到底,都是穷惹得祸。 揉了揉肚子,她又想起那晚在苏府饿肚子时,门口的那碗素面。 人少吃一顿倒也饿不死。但若是阿翁在,岂会让她一人在这喝风? 她正发呆,冷不丁身后响起个声音。 “阿姊为何不吃鱼?” 秦九叶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李樵不知何时已经立在身后,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转过头来,目视前方虚无的夜色,所问非所答道。 “你吃好了?来这干嘛?” 对方在她身旁石阶上坐下来,将她的问题原封不动地糊弄了回去。 “我吃好了,就来寻你。” 秦九叶不说话了。 她觉得这一天实在晦气,平白担惊受怕、走了一趟衙门也就罢了,临到晚上还吃不上一口饭。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少年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 “方才菜上桌前去了趟小厨房,顺便给你留了点东西。” 秦九叶鼻子微动、斜着眼偷瞟那纸包,语气却还是正经得很。 “这是做什么?回头让老唐知道了,又要来折磨我。” 少年将那纸包中的东西塞到她手中,语气中带着点淡淡的笑意。 “你便说是我偷的。就当是……还你那时的蛋饼了。” 秦九叶发了会呆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蛋饼是什么,反应过来之后又顿了顿,才慢吞吞开口道。 “我都说过了。那是作为掌柜对你们的犒赏,金宝有的,你也会有。” 她说罢,也不再客气,抱着那块还温热的馍干啃了起来,却听那少年语气微凉地开口道。 “我们落脚此处,那苏家同康仁寿的事岂非再难遮掩?若是被旁人察觉了……” 女子听懂了他说的“旁人”是何人,有些好笑地摆了摆手。 “那倒是无妨。老唐也算是自己人,抠门是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