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厂采购科,科长办公室。
“行了,答应会汇给你,就会汇给你。这不是快要国庆了厂子里忙,没顾上这些小事儿吗?”池锦年有些烦躁的对电话那头说道。
他一大早就出去谈一笔原材料购入的问题,跑了大半天,回来连口水都还没喝,就接到了大河村程富山打来要钱的电话,简直烦死了。
钱钱钱,张口就知道要钱,一句珍珍的情况都没问,就没见过这么不关心孩子的,真不知道怎么给人当爹的!
“是是是,哥你是大厂子的大领导,那指定忙得很。嗯嗯,是,那行,那我等着。好嘞,好嘞,那您忙哥,我撂了哈。”
电话另一头,程富山满脸堆笑的说完,挂上话筒。
他缩着脖子,看向旁边的人,“那什么,大兄弟,你听见了吧?我大哥真是市里的大领导,他过几天真给我汇钱。”
“你看,我也没骗你。你就再宽限几天,别把我大儿子送去派出所,行不?拜托了拜托了。”
程富山点头哈腰的,掏出根过滤嘴儿香烟递过去。
旁边长的五大三粗的黑壮汉子一把抢过程富山手里的烟盒,拿出来的那根也没放过,他叼着烟,“行,老子就再信你一回。三天,三天后钱要是还不到位,就把你儿子那个敢睡老子媳妇儿的奸夫送去劳改!”
“兄弟们,走!”他挥手一招呼,周围呼啦啦几个壮汉跟着一起走人,那阵势大的,黄土都激起了一层。
说回纺织厂。
挂上电话,池锦年长长舒了口气,他累的往椅背上一靠,端起搪瓷茶缸才喝了一口,“咚咚咚”,敲门声就急促的响了起来。
“池科长,池科长不好了,你家闺女被抓了!”来人在外面喊道。
啥,珍珍被抓的事传出去了?不可能啊,为了瞒着这事儿,他们都没敢让砚彬回家,打发他去他外婆家,就是怕他脾气急万一说漏了嘴。
“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池锦年快步打开门,张嘴就问。
“哪用得着别人告诉啊,我亲眼看见保卫科抓的人,就刚刚!”来人又道。
刚刚?
“您快去看看吧,李大妈又骂又叫的,还想打人。小姑娘脑瓜子本来就坏了,这要再给打了,可咋整?”
意思……被抓的是池早?
原本还担心不已的池锦年脸瞬间就黑了,“她又干什么了?”
就不能和珍珍学学,安静乖巧一点吗?为什么非要惹祸,还嫌不够丢人的吗?
池锦年越想越气,脑门儿一阵阵抽疼。
保卫科。
“小偷,家贼!死丫头片子,坏的脚底流脓的玩意儿!池家好心好意把你接回城,结果你倒好,嘿,转天就把家给偷了!不要脸的东西,还敢偷吃,你是八辈子没吃过……”
李大妈跳着脚破口大骂,池早面色冰冷的坐在凳子上,看着她的眼神像在看死人。
“没吃过、没吃过……”没吃过了半天,李大妈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竟然被池早吓的彻底闭上了嘴。
也就是她不认识王梅花,不然就着池早的眼神,两人肯定都能聊一宿。
“骂啊,怎么不骂了?”池早淡淡的说,明明没什么情绪,李大妈却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不骂了是吧。行,换我来说。”池早转而看向保卫科众人,“几位同志,想必我的身份你们大概也知道对吧,所以我拿我自己家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凭什么抓我?我哪错了,犯了哪条法?”
“什么自己家的东西,那都是珍珍的!”李大妈壮着胆子回了句。
池早嗤笑,“她的?别逗了,她从小到大,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东西不是池家出钱买的?所以我拿自己家的东西,你一个外姓人,凭什么说我是小偷?”
“就凭那些东西都是我挣的,我没说给你,你就是偷!”
池锦年站在保卫科门口,一脸怒容的看着池早。他已经知道池早都干了些什么。
池早脸上的笑一点点落了下去,“我是偷?那池珍珍呢?我拿自己家的东西都算偷,那池珍珍拿了武装部的钱,还找来小混混假装劫匪演戏,想要带着国有财产假死逃匿又算什么?算罪大恶极十恶不赦?所以才活该被公安抓,将来劳改一辈……”
“闭嘴!”
池锦年怒喝一声,疾步朝池早冲过去,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啪!”
池早被打的偏过头去,耳朵嗡嗡作响。
她没动,专注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忽略掉心底深处密密麻麻的刺疼。
啧,人为什么不是铁做的呢,要是有颗铁做的心就好了,那样一旦决定了,就绝不会再因为一堆垃圾而产生任何情绪。
“池科长池科长,有事好好说,怎么也不能打孩子是吧。”保卫科的人被池早话里透露的消息惊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劝阻。
只是嘴动了动,实在是事情有点惊人,不知道怎么劝,“那啥,父女没有隔夜仇,要不这样,我们都出去,你好好和孩子说,啊?”
说话的人朝同事使了个眼色,众人飞快退出去,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