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明亮的神文,到处都是忏悔的颂声。
月花城外遍洒柔和的光辉,纯净,庄严,宛若置身帝利斯向信徒们许诺的天堂。
但阿莱约却身处地狱。
端坐于马上的金发男子,脊背挺直,薄唇紧抿,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的月花城。
纵使来自深渊的絮语霸占脑海,与他心中难以抑制的暴虐相比,不过是森林中的一片落叶。
他不敢相信,艾伦就这么丢下他离开了。
当着他的大军,还有唯一亲人的面,被一个失踪了数十年的老男人,用寥寥数语,就轻而易举地拐走了。
这,实在是太令他难堪了。
难道对方只是为了报复他,报复他先前的那一鞭子么?
他又没有用力。
谁让对方自己先违抗他的命令的。
再说了,那种小伤,不是随随便便一个神术就可以恢复如初了么。
至于艾伦说的,什么再也不见之类的话,阿莱约是压根儿不会相信的。
两人之间的契约,分明还在呢。
那纸横亘在精神海中的契约,就是他绝不会放开的稻草。
他发誓,这一次,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地原谅对方的。
话虽如此,但他不明白自己此刻为何如此愤怒。
愤怒之下,又裹藏了太多陌生的情绪。
阿莱约知道,这些陌生的情绪,只会令他软弱。
罢了。
反正自始至终,他也没有完全相信过『黑军』。
他真正的倚仗,是另一头训练有素的法师军团。
这个世上,也唯有罗丝家族,能够将高傲的魔法师们汇集到一起。湮灭一切的元素洪流之下,多愁善感的软弱,只配化作飞灰。
思及此,阿莱约看向万法之塔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不远处的少女看着自己的兄长,既感到陌生可怖,又觉得心疼万分。
没想到,艾伦真的离开了。
她本该感到欣慰,结果内心又不可避免地生出截然矛盾的遗憾来。
用碧璃人的话讲,“到底是意难平”!
因为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艾伦。
她毕竟看过太多的剧本,早知事已至此,不出意外的话,她的兄长必定孤苦一生。
……
阿尔赫说:“光是时间的影子,因为神秘藏匿于光与影的界限中。”
在几乎滞停一切的神圣光芒里,不光有暗流涌动,也有扭转乾坤的变化悄然发生。
城头上,两军兵士并不知道突然升起的圣光意味着什么,他们只是继续着麻木的拼杀,直至鲜血耗尽,变成尸体从墙头坠下。
与昔日的伙伴,或者敌人,在焰火中焚为灰烬,永远长眠在一起。
因为太阳出来了,时间所剩无几,他们必须面对你死我亡的抉择。
但眼前忽然就有寒光闪过。
他们皆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圣光尚且亮如白昼,世上怎会有迅如惊雷的寒光?
正惊疑不定间,却听得一连串音爆沿着城墙次第响起。
黑色的身形飞速地掠过墙头,快到只剩残影,终于立于残破的矛尖,衣袂飞扬,风姿绰约。
这是『两忘江湖』。
是道然剑里,仅次于『北冥逍遥』的绝妙剑招。
大梦初晓,方觉蜗角上触支国在嗔斗不休;物我俱忘,才知相濡以沫后的怅然若失。
一身玄衣的剑客,刚刚便仿佛梦醒时的蝴蝶,渐起浪花残雪,在厮杀的武器间翩擦而过。
但也就在这时,军士们才对手肘处传来的酸麻后知后觉。
这奇异的酸麻带着刺痛,让他们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兵器。
沉重的兵器纷纷坠落,落在血污凝结成块儿的墙上,奏响金石相击的乐章。
杀红了眼的仇敌们,终于有了止戈休战的借口。
他们倒在墙头上,脱力地偎在一起,在血与铁的腥气中,顺着剑客的目光,向神光笼罩的天边张望。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龙。
那是一条银色的龙,鳞甲映照着七色的彩虹。
那些致命威胁着墙头的器械,在巨龙玩耍似的摔绊里,终于卷入了青色的灵风,化作了碎屑纷飞如雪。
来自黑索王国的军士当即惊呼道:“天呐,竟然是龙!”
“啧,真没见识。我们去年就见到过。”月花城的禁卫无比自豪地,如是说。
军士没有理会对方的嘲笑,只是兀自感慨着,“真漂亮啊!”
禁卫无趣地偏过头去,看着那张牙舞爪的银龙,最终默默地附和道:“是啊,真好。”
能够活着,真好。
……
“禁咒?在这里,月花城?”
拉斐尔法师团的首席,在接收到殿下传达的命令时,当即严肃地问道:“纳福里阁下,您确定?这可不是玩笑,诸元大陆上,还从来没有过对平民释放禁咒的先例。”
前来传达命令的亲卫静默了片刻,只道:“这是殿下的意思。我们,服从便是。”
首席看了眼忽然出现异状的另一边,终于点头道:“我明白了。”
他步履沉重地走到指挥中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