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川返身站定,缓缓道:“冼宫主,当日在黑水涧你求我相饶廖老儿一命,我放过他没有?”冼清让道:“你没杀他,多谢你手下留情。”木川点了点头,道:“木某自知一生作恶甚多,不复存善终之望。但我二人有约在先,盼宫主勿要言而无信。”冼清让微一迟疑,道:“不错,我既答应了你,自不应当食言。干娘她去世后并未入土下葬,而是命人将其遗体火化,骨灰撒入洞庭湖中。”景兰舟心中一震,暗道:“唐老宫主遗体已被烧化?唉,她却不是你的干娘。”
木川浑身剧震,颤声道:“你……你说甚么?赛儿她……她已然烧成飞灰?”冼清让两行清泪流过面颊,道:“干娘说她这辈子做了很多错事,对不起很多人,只有这样方能减轻她的罪孽。”
木川面如死灰,踉跄退后两步,颓然坐倒在地,流泪道:“她……她就这样去了!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赛儿与我自小青梅竹马,长大结为夫妇,我为了她犯下大错,她……她却和别人好了,我心中怎能不恨?但她若肯回心转意,与我重修旧好,哪怕只得一天,我便死也甘心,她却就这么抛下我去了!自我得知赛儿病逝,两年来暗中百般访查,始终打听不到赛儿葬在何处;不想她竟已灰飞烟灭,我连到坟前陪她说几句话都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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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木川一代宗师,武功智谋俱是旷世之才,此刻竟如孩童般呜咽哭泣,不免也心生几分同情,暗道:“此人对亡妻确是一往情深,虽则所作所为多行不义,未必不是因唐赛儿移情别恋而致心性大变之故。”景兰舟暗忖:“原来木川这两年一心打探之事,便是唐老宫主的葬地。”
只听木川悲泣道:“当年我路过家乡大清河边,见到赛儿替我迁的新坟,虽说山光水色,足见心思,却连碑牌也不敢立一座。两年前我听闻赛儿病故,伤心欲绝之余,立誓要在她坟前建置玉石大碑,刻‘亡妻唐氏之墓’,而今是不能够了!”说完竟坐地放声大哭。
沈泉见状心中好不尴尬,暗道:“师父如此恣纵任情,教我这做徒弟的今后怎么见人?”只好前劝慰道:“你老人家且莫悲伤,咱们走罢。”木川不加理会,涕泗交颐地哭了一阵,终于声音渐止,缓缓站起身来,咬牙道:“木某家破人离,皆拜思过先生高徒所赐。我知顾骆两家世交多年、有通家之好,木某虽身微力薄,也不能平白受辱,必要寻铸错山庄报仇雪耻。骆夏官若欲翦除后患,大可在这儿将我杀了,否则此事决不能善了。”
自顾东关成名江湖以来,竟有人敢公然宣称要找他寻仇,那是在场众人生平闻所未闻之事。骆应渟略一沉吟,道:“今日杀你,你死了也不服,放你去罢!此后若再相见,便是一决生死之时。”木川冷笑道:“好!木某这回不慎在尊驾手里栽了跟头,他日定当奉还。”朝对面一拱手,右手袖袍轻拂,内力到处,已隔空解了尹崇礼的穴道,彭守学前扶起同伴,跟着木川师徒去了。骆应渟凝睇对方远去背影,良久方始叹道:“此人一日不除,武林永无安宁。”
冼清让待木川等人离去,向骆应渟道:“骆前辈,沈泉先前欲往抓取令千金为质,我设法教旧部通传消息,抢在前头请顾姑娘携令爱至年方伯府暂避,这才有惊无险。沈泉寻不到骆姑娘,只好带我前来换他师父。”众人闻言个个惊出一身冷汗,骆应渟揖谢道:“骆某虑事不周,险令小女坠入奸人之手,幸蒙宫主相救,实是感激不尽。”冼清让道:“骆少侠和顾姑娘曾帮过小女子不少忙,前辈无须客气。”
景兰舟道:“我听说当日你为救柏仙被木川带走,总算现下平安无事,实在……实在是太好了。”冼清让道:“这事你怎么知道?”景兰舟道:“我先前路过廖家庄,是柏仙亲口相告。姑娘在武昌为何执意要一人离去?我俩若在一块儿,也不用怕木川奸贼。”冼清让叹道:“浮生一世,苦多乐少,你何必一定要知道。”景兰舟迟疑道:“可是唐坛主那天向你说了些甚么?你有甚么难处,放着这许多人在此,总能帮衬着些。”冼清让摇头道:“帮不了的。”
景兰舟微一沉吟,问道:“冼姑娘,你怎会一早猜到木川就是……就是唐老宫主故去的丈夫林三?”冼清让眼神一黯,道:“是唐亘告诉我的。兰舟,我方才一瞧见你望我的眼神,就明白你已甚么都知道了。关于我的父母身世之事,唐大哥他都跟我说啦。”景兰舟心头一震,道:“原来你也都知道了。”
冼清让点了点头,道:“我其实早知苏楼主就是我师父,也猜到他是思过先生的徒弟文大侠,却不知他是我亲生爹爹。当日在万寿寺你离了禅房后,唐大哥交给我一封娘生前的亲笔书信,头写明了我的身世来历,我才知道你师哥同师父吵翻之后,便和我娘在了一起,之后……之后就有了我。”
景兰舟道:“唐宫主为何……为何要一直瞒着你?她干么要假认你作义女?”冼清让道:“我爹和我娘之事,无为宫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