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窗透出远方血色残阳,影青听见身后熟悉脚步声回头,不出预料正是纪宁。
纪宁从楼梯口上来,朝他走来,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眼中担忧就衬得更加浓重,好似马上就要掩饰不住溢出来,却又被极尽的克制里收敛瞳孔,不准越出眼睑一点,最后结果就是那双瞳孔像两潭越积越厚的深潭黑水。
影青在纪宁身边已经数不清多少年,却是他第一次见对方如此失控。
一位擦肩而过的小护士目光惊诧,直视纪宁侧颜小声道:“握草!好帅。”
要微信的心思在看见对方那张“灭九族”的冷脸后瞬间打消,赶紧走了。
纪宁问影青:“还没出来?”
影青:“没有。”
纪宁走进开水房,四上湿漉漉的,里边没有人,只有两台呜呜烧水的机器在工作。
他捻动指尖,抬手后在手指最顶端凝出一缕干净到极致的青色玄光。
影青倚靠在瓷砖砌成的门框上,不太明白纪宁这么做的意义,短暂沉默后淡然提醒:“他是入帐了不是失魂了,引魂灯,照不进去。”
纪宁盯着前方,青光安静映在瞳孔表层。
“我知道。”他说:“可这样,等他破帐以后,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以前每次袁祈陷入困境,他都凝玄光等待,对方每次都能准确找回来。
影青觉着这话有点奇怪,并不像是纪宁能说出口的,不解望去——人类入帐,能独立破账出来的古往今来还未出现过,不然也不至于成立第八组。
袁祈跪在地上,只觉四周天旋地转,无数声音犹如潮水不断撞击耳膜,他头疼到快要疯了……
身后那两道身影依旧清晰,只不过袁祈离开他们后,那两人就像是玩家超出互动范围的站桩NPC,被画地为牢地按下暂停键,只剩满怀担忧地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袁祈缓慢抬头,模糊间在远方看到一点青光,那点光很美,带来熟悉的温暖和柔和感觉……
他双手颤抖着从耳边拿下,低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
又过了半晌,他捡起地上的玉刀,手握刀柄当成拐杖撑着站起来,脸颊上还挂着两行触目惊心地血泪,连瞳孔都是红的。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站定后身躯摇晃,刀尖拖在地上……
四周数以千计唐淼的尸块见他站起来,呼啦围上,袁祈被裹挟其中,拖着刀走向身后两人,每走一步,刀尖就划过地面发出一声让人心毛的“刺啦——”
尸块们七嘴八舌重复刚才的话。
“你输了,你已经输了,你永远都别想出去……”
“不行。”这次的袁祈抬起头,一字一顿,坚定地打断了她。
“我说不行。”
他站在林美芳面前,玉刀双手举过头顶,在对方抬手要抚上他脸时狠心斩了下去。
那道魂牵梦绕的身影就在他面前化成星星点点地光从他手臂间穿过,像是母亲最后的拥抱。
袁祈手起刀落,袁载道在平静等待中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刀,消失之前,他把刚才没来的回答的话说出口。
“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袁祈感觉眼中一阵温热,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流的是泪还是血了。
“现在。”袁祈了解一切后转身,对着半空中掐然而止的花鸟卷阴沉道:“该你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已入夜,影青靠着门框,逐渐从纪宁周身气场中感觉到了蔓延而出的焦急,提出自己的意见:“我们可以强行撕毁帐,将他拉出来。”
纪宁垂眸:“那是他自己的帐。”
明灵尚且承受不住执着转瞬空的痛苦,更何况人类。
“什么?”影青少见发出反问,连身体都不由站正,目光扫过纪宁指尖玄光变得凝重。
“你要杀了他。”
帐主破不了自身的帐,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
他们出任务时在域中也会遇见由于多个体被困而出现多个帐的情况,都是他们在旁边干预,以化解执念的手段镇压。
偶遇万不得已情况,强行将人拉出来,也就差不多费了。
影青当即觉着,纪宁是想让袁祈“安乐死”。
纪宁眼眸低垂,没有回答。
在计划施行前,张海就提醒过,这件事做的太冒险了,可他缺少这方面估量判断,觉着是那个人,无往不利,必定够做到。
可随着时间推移,纪宁心中也开始涌出名为“后悔”的陌生情绪,袁祈终究是洗去了权柄和记忆后的普通人类,没有那样无坚不摧。
他侧脸望向影青,目光幽深:“他会死吗?”
影青对上这不明情况的目光,心中下意识发紧,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避开,淡淡道:“死了就死了吧。”
在他们所历经的漫长时间等待中,死去的人类就像漫长河道中数不尽的沙子,并不值得一提。
纪宁眼中的光随着他的回答可见暗下去,窗外无端刮起一阵旋转的风,天边明月被急速聚齐的乌云遮蔽,仿佛黑云压城,整个人世间瞬间陷入窒息地黑暗……
影青手下意识扶住旁边的墙,纪宁就这么静悄悄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