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薛白闪身而入。 青岚迅速关上门,把门栓插好,拍着心口,后怕不已。 “有水吗?” “有。” 薛白二话不说,捧起水囊灌了一大口,深吸了两口气,恢复了平静。 转头看去,只见杜五郎正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我们也是刚进来,我与店家说是你的好友在青门喝醉了,发了酒疯。” 青岚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套备用的夹袄襕袍给杜五郎递上。 杜五郎又是狠狠打了个寒颤,穿上衣服,问道:“有有有吃的吗?” “有胡饼,就是凉了。” 杜五郎接过胡饼,狼吞虎咽,嘴里嘟囔道:“腻扪曾末每再泰自拿?” “五郎慢点说,莫噎到了。” 青岚倒了杯水递过去。 杜五郎喝了水,总算觉得缓了气,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薛白道:“太子把我们活埋了。” “咳咳咳咳。” 杜五郎惊得一口水呛进鼻子里。 “什么?!” 薛白与青岚大概说了这两日的遭遇,杜五郎大失所望,轻声喃喃道:“阿爷、阿娘、大姐……” 想到家人还在牢狱受苦,他一颗心都被攥紧了。 屋中未点烛火,薛白站在窗边,透过缝隙向外看着。 街上不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透到窗纸上,照亮薛白的侧脸,也照到杜五郎满脸的泪水。 倾刻,重新陷入了黑暗。 “我今天一直在想。”薛白开口道:“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错了?” “把重点放在太子身上,错了。”薛白道:“若是要保太子,没有人比太子自己更清楚该怎么做,所以他毫不犹豫活埋了我们,我们却还不明就理。关键在于,我们要保的不是太子,而是杜家。” 杜五郎、青岚都没说话,似乎听懵了。 “怎么保杜家?不能寄望于太子,太子连自身都难保。”薛白道:“当一旦把杜家、太子分开来,我反而豁然开朗,发现杜家的案子其实不大,它一开始就是一桩荒唐的、啼笑皆非的诬告。” “可京兆府这般逼迫,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因为我们在问是非对错、找证据,对方却直接用权力压下来,李林甫一脚踩下,哪管蚂蚁冤不冤枉。所以说我们一开始就走错了,这是争权的路,不能用查案的走法。” 青岚用力点头,道:“对,在这长安城,李林甫不是权力最大的。” “圣人?”杜五郎惊呼道:“我该向圣人鸣冤?” “你可有这样的人脉?有能在宫中为你说话的人吗?” “我?”杜五郎大摇其头,低声道:“没有。” 他想了想,小声问道:“薛白你是不是认得杨贵妃啊?她肯定能救杜家吧?” “不认得。不过能救杜家的人物中她算一个,这样的人物还有几个,甚至李林甫也算,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有人脉才能搭到他们。” “二姐能想办法。”杜五郎道:“一定不是她下令坑杀你们,她不是那样的人。我们可以找二姐。” 薛白道:“我知道,我来此就是找她,但今日听闻她好像与太子和离了。” “啊?那她在哪?” “明天再详细打听吧。” 忽然,长街那头再次人仰马嘶,火把通明。 薛白连忙看向窗外。 杜五郎心惊不已,缩着脖子上前偷窥,小声问道:“他们不会是来搜我们的吧?” “嗯。” “我们躲在这里,可,可还安全?” “他应该不会过来,借机搜太子住处更重要。” “那……” “嘘。” 过了一会,只见一個披着皮毛大氅的高大男子策马而来,由甲士拥簇着,赶向十王宅方向。 其中一人向守在巷口的武侯喊道:“右骁卫杨参军到,让开道路。” “喏……” 直到这支人马转过巷子,长街才再度安静下来。 薛白望着那巷口,若有所思起来。 ~~ 整夜,太子别院火光通明。 但到最后,右骁卫却也只搜到一扎衣服。 ~~ 吉温在京兆府留守了一夜,才睡了两个时辰,被辛十二唤起。 “阿郎,杨参军到了。” “杨钊?” 吉温从小榻上支起身来,揉着脑袋,已知是为了何事,不由叹了口气。 他与杨钊同为右相效力,关系不错,也不见外,一边披着衣服一边道:“请他进来吧。” 说话间,院中已响起脚步声。 “杨参军,还请稍待……” “滚开!” 杨钊与吉温更不见外,径直闯到廨舍,破口大骂道:“好你个鸡舌,欠烧的废材,办的这糊涂差事,害老子忙了一夜!” 之所以叫吉温“鸡舌”,因吉温口臭,常含的母丁香,而母丁香别名鸡舌。 吉温也不生气,所谓“郎官口含鸡舌香,其气芬芳”,他便当作杨钊是喊自己郎官了。 反过来,他却不敢喊杨钊为“唾壶”。 “杨参军勿怪。” “怎生勿怪?!” 随着一把胡椅被踹倒,杨钊已绕过屏风,站到吉温面前。 杨钊出身于弘农杨氏旁支,他母亲则是武周朝美男子张易之的妹妹,全家都以相貌著称,他也生得相貌堂堂,身材高大。 他四十余岁,身披皮毛大氅,里面一件圆领襕袍故意不扣好,腰缠玉带,脚踏高底皂靴,乍一看着实是威风凛凛、风度翩翩。 但一开口,便显出放荡无行的痞气,以及不学无术的蛮顽。 “翻遍了太子别院,只有这破东西,伱自拿去与右相交差罢了!” 一扎衣物砸在吉温怀里。 吉温早知这结果,笑道:“杨参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