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人在海外有约一千五百万人,跟生活在大陆的同乡数目几乎一样多。他们敢闯敢拼,更有与生俱来的经商禀赋,有“东方犹太人”之誉。潮商乃中国三大商帮之一,世界顶级华人富豪中,潮商占了一半。
如此富庶,却如同静水深流,少有炫耀之举。
拥有经商文化的地区,多半是地少人稠,耕地不足,才会放弃从地里刨食的模式,选择在商海里沉浮。
周家的故里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周家海外思明堂来自大陆潮汕地区颇为偏远的一个小镇,从谭琳他们落脚的城市出发,还要驱车三、四个小时,如果那位周家耋老真的要从小镇过来,很可能中途就得送去医院了。
谭琳在酒店无事可做,又没人陪伴,便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跟着周怀民一道去转转。
路还算好走,从市区走高速到县城,转入国道驰骋一个钟,出了国道再上另一条水泥路跑了大半个小时,一个被山丘包围的小镇就进入众人视野。
小镇位于丘陵地带,罕有的平原地区是镇中心,该处建筑是较密集的新修居民楼,浅绿色粉红紫色等瓷砖墙颜色多样,风格不一,景观跟大部分中国乡镇相差无几。穿过此处到镇子的另一头,与镇中心隔河相望的,是一大片岭南民居,它们匍匐在田野里,黑瓦白墙,娴静可人。
这里就是周家的发源地。
水泥路是新修的,两边的水稻田秧苗正绿,仿佛禁不起春风拨弄,稍稍一吹,就摇摆出引入怜爱的姿态。
周怀民的车队缓缓而行,直抵周家祠堂外围,与田野里的和睦春色不同,这里充斥着火药味。
几辆卡车并排停在祠堂前,挡住祠堂外的人头涌涌,一个工程队队长模样的人举着喇叭喊话:“我们只是想拿回工资,你们不能不讲道理!”
站在人群前方的老者说:“要讲道理,你们先离开我们的祠堂。”
“我们从早上等到中午,眼看又要等到晚上,已经给够你们时间了,你们拿不出钱,还想赶我们,老子才不会听你们的。”
“都说了已经去筹钱了。”
“当老子这么好骗吗?没钱,没得谈!”
人群里的一小伙子喊:“别跟他们废话了,一起进去把他们赶走就是!”
“走!走!走!”
“你们敢过来,我就敢把这烧了,让你们没得祠堂过清明!”
队长的话没能起到阻吓作用,反而激怒了人群,周家族人在小伙子的带领下就要往前冲。
笃笃笃!
一阵拐杖敲击竹节的声音响起,激愤的人群静止下来。刚才说话的老者,他身边的竹椅坐着一位更老的长者,眉毛胡须均已雪白。
白胡老者说:“刚才不是来电话说,思明堂的小子快到了吗?都等一天了,这点时间都等不得?”
“阿公!我们回来了。”
随着这一声喊,人群自动分开一条小路,供来人行走。
周怀民领着谭琳走在中间,到了白胡老者跟前,“阿公。”
“总算到了。”
阿公撑着扶手起身,旁边两位六七十岁的老者忙上前搀扶住他左右。“走,进屋喝茶。”
戴毡帽的中年人向工程队喊话:“我们阿公要喝茶,快让开。”
队长问:“钱呢?”
周怀民身后的助理得到指示,上前来把一只防爆手提箱打开,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人民币现金,队长这才让人把堆在卡车之间的杂物搬开,清出一条小道。
阿公却不走,“你们的人呢?”
“等拿了钱,我们马上就走。”
队长是怕周家人骗他们。
此时一名中年人走上前,他自我介绍说是副县长,可以替工程队做主,也请队长放心,他一定会秉公办事,帮工程队拿回辛苦钱。接着是穿警服的副公安局长,他的话绵里藏针,队长再不敢硬抗,遣散了滞留在祠堂里的工人。
祠堂外的周家族人也被驱散,一场风波总算暂时平歇。
由于祠堂里还有工程炸药,一群人便到阿公家里商议后续事宜。
小镇河东岸的周氏敦睦堂,自清朝起就有子弟在海外打拼,累世拼搏经营后,熬出了思明堂这一显赫门庭。思明堂感念故里父老,想为家乡做点事情,他们不但修桥铺路,还计划把老家整个翻新了。
同样拥有商业头脑的周家老乡们觉得这事可行,翻修后不仅改善了居住环境,目前盛行文化旅游,小镇成为旅游热点也是可能的。思明堂与敦睦堂可谓是一拍即合,一方出钱一方出地,工程于前年开工,他们想赶在今年的清明完工,来一场大祭祀之余,顺便做宣传活动,拉开旅游小镇的序幕。
孰料,工程是按预期完成了,工程款却一直没有付清。工人见周家人都在为大祭祀准备,却把他们搁置在一边,工程队队长催了数次,每回都被告知“等思明堂的人来了再说”。于是队长偷偷打探到思明堂的人什么时候来,瞅准时机闹事,非要把钱讨回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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