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知锦不敢相信地方的手这么快,这么说来他们早已经觉察他们的所有动作,他带来的这一行人里面干干净净,绝不可能在首次和他来到边境就有人背叛。
那年轻人见到两人的神情都不好看,汇报完便识趣的出去了。
蒋知锦站在原地半晌,仿佛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不知道过了多久,凉意顺着指缝往里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望着低眉垂目的王翠九,终于明白刚才过来她的眼神中蕴含的是什么东西了。
“你杀了他们。”
王翠九面色有点白,看向他的眼睛还是坚定无悔的:“他们看到过我的脸。”
“他们救了你的命!”
“那又怎样?”王翠九起身,神色坦然得没有半丝愧疚,甚至有些恼怒:“我没有求着他们救我。我们在敌后,本就该杜绝一切将自己陷入到危险的可能,天大地大,任务最大,你不会不懂吧。”
蒋知锦呼吸不太稳,第一次发现好像从来不认识面前的人:“你在说什么?”
“你有你的指责,我有我的任务。你接到所有的命令都是杀敌,是忠于祖国忠于人民的生死誓言。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和抱负,我只忠于唐家。”王翠九走到他面前:“还不明白吗蒋知
锦,我们从始至终就不是一路人。”
“这就是你的理由?”
“他们救我的命是他们的选择,让他们死是我的选择,这世间的法则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那个最小的孩子才四岁,你只要等一等我,我就能保证你们所有人的安危。”蒋知锦眸泛凉意,胸口处冰凉至极:“而你,就只会放狠话是么?”
他愤怒冲上头顶,说话都语无伦次了。等他?在不知道他会来支援的前提下,怎么等?如何等?
那孩子晶亮的瞳仁好像还在怯怯又好奇的望着她,塞在她手心里的,是整日捏在手心舍不得吃、满心欢喜送给她的、已经化了的奶糖。
无端的想起这些细节,王翠九的心口生出前所未有的烦躁,盯着蒋知锦的脸,字字诛心:“是你太天真了蒋知锦,你在部队被保护的太好了,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还是你心中的非黑即白?这世界上一代代传承下来的从来都是涌泉当报滴水恩,是善恶有报,是人之初性本善的高义理念,没有人讲过生死只在一瞬间你死我活的真正社会规则,我是在尸山血海中一寸寸爬回来的,你跟我讲什么公理大义?”
“怎么?他们救了我我就要冒着生命威胁感恩戴德
?还是说我跟你上一次床我就要以身相许和你结婚?”
她真刻毒啊,蒋知锦想。可为什么听她说这些逆天悖理的话,心还是疼的一发不可收拾。
“你跟着熠城这么些年,就只学会了这些。”
“对!所以你跟我谈什么喜欢,你了解我这个人吗?你知道我就是杀人不眨眼半分不留情的人,你还敢喜欢我吗?”
“你不敢。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救过我,我的命你想什么时候拿去随你,除了烂命一条,要别的,一概没有。”
蒋知锦轻轻点了点头,眼底浮现出一层透明的液体,看也没看他,转身大步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药太过刺激,脖子上的痛楚针扎一般袭来,王翠九脱力的坐在椅子上,有点喘不上气。
她的本意是想和他握手言和的,为什么说着说着,就变成了无法控制的另一个方向?
可是,明明是他先否定的自己不是吗?
凭什么要她来后悔?
她本来就没错。
她本来……就没错。
大雨滂沱,天像是漏了一块,雷电还嫌不够热闹似的往上凑。闪电降在人世,拉长了在黑漆漆的路面上的人影。
苏宸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左下方肋骨的位置,雨水打湿了周身的温度,额际因
为爆炸擦伤的血迹顺着雨水往下淌。
又是这样的天气……
很多年以前,也是这样大的雨,也是这样的黑夜,脚踝的雨水漫过脚踝,男孩牵着女孩的手不要命的向前跑着。
身后的巨大阴影宛若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庞大而隐秘,女孩渐渐体力不支,摔倒在地,男孩又折回来将人扶起来,他们渺小瘦弱的身体像是要被这昏暗无尽头的天地吞没。
苏宸望着后面黑压压的雨幕,绝望的闭了闭眼睛。
“你们两个,只能走一个。”
“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在大义凛然的上演英雄救美吧,你想想你的父母,他们还亡魂未安,你怎么敢代替她去死?”
苏宸一个踉跄,跪倒在地,手臂上是混合着血水的淡淡的腥气。苏宸抬起眼睛,眸光里的恨意多年蛰伏,一朝迸发,比陡然降落的闪电还要逼人几分。
记忆中猛地翻出来小女孩儿满是泥泞的脸:“不要丢下我,阿宸哥哥……”
“带我一起走好不好,带我一起……走……”
苏宸视线逐渐模糊,天地都在旋转般的颠倒,还没等雨水漫过口鼻,一双手臂从一旁接住了他。
神智将醒未醒时,眼前的人齐肩短发贴在脸庞,鼻梁上的一颗痣在闪电的照耀
下分外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