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羌县,作为全国面积最大的县,临近野骆驼保护区,这里地广人稀,却又有丰富的自然资源,是为野生动物的天堂。
但入县城的第一天就刮起了沙尘暴,路上的能见度极低,大家只能找个路边的小餐馆临时避避难,店是一对淳朴老实的河南夫妻开的,虽然偏远,但从拌面到大盘鸡样样齐全。
大家喜笑颜开的吃着,气氛逐渐轻松,但每个人都知道,从这里开始,大家就要告别了。
李鸢是新疆野保协会临时借调的,这个任务结束,她还要回去继续完成对雪豹的观察。
陆领队对这个上海小姑娘的专业性很满意,与他而言,再过两年就退休了,但他的心愿还有很多未能完成。可如今见到新疆能有这样的新青年,野保事业的未来一定很光明。
沙尘暴停止,众人吃饱喝足,准备再次踏上行程。
临别时,术峰和海纳尔也交换了联系方式。
听说海纳尔要去考武警队了,术峰表示遗憾,他是一个很负责且专业的向导,这一路上不管有人中暑还是车子爆胎,如果没有他都解决不了。
海纳尔说:“不遗憾,这是我这一路上为自己寻找到的职责和使命,我的许多战友复员后都选择了这条路。”
“坚守自己的路,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就像陆领队,我很敬佩他这样的人。”
陆领队站在车前,望着早已经不开会的他国科考队,看着同样望着自己的詹姆斯,两个人一开始眼中的不屑都已消散,是中国与他国的对视,传统与年轻的对视。
詹姆斯在这个中国教授身上学到了很多,中国野保行业人的职业操守和对自然的真诚与尊重。
他上前几步,想要跟他握手,只是刚伸出手,陆领队却一把将他拉进了怀里,来了个实实在在的拥抱,詹姆斯差点一口气没穿上了。
“okok!”他苦笑着感谢陆领队,陆领队缓缓松开了他,对他也比了个ok的手势,两人相视一笑。
“您说得对,就像昨晚的所见,骆驼的家族很团结,他们不可能自相残杀。”
詹姆斯又来到海纳尔和李鸢身边,他跟李鸢握了个手,然后夸她的英文好。
李鸢说:“这要谢谢我的母亲,她是一名优秀的翻译官。”
此时,李鸢的眼里只剩下坦荡和欣慰,她早就不再为家庭留下的伤害而内耗。
三方正式告别,沿着路口分道扬镳。
这次科考,沈从文一直没什么存在感,或者说,精神状态一直很萎靡,只有海纳尔和李鸢……还有术峰知道原因。
可斯人已逝,过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
沈从文说:“我要回上海了。”
李鸢愣了一下,她看向沈从文,眼睛忽然就湿润了。
当初她不想让他来,如今她不想让他走。
“我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或者就真的忘了。”车窗外疾驰而过的风吹乱他的头发,视线模糊,他又说:“悲观的人难得乐观,但下一刻却又陷入了永恒的悲观,真的是件很痛苦的事。”
李鸢收回目光,没再看他,或者说,不敢看他。
他走了,新疆就剩下她一个人了,一如开始。
“好,回到自己的生活,挺好。”
海纳尔不知道李鸢这句话是真是假,更不知道李鸢是不是真的想回到自己的生活,但她此刻的确是失落的。
车子一路向北,他们要回到昭苏,看看宝石怎么样了。
这是沈从文此行要陪李鸢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明明知道不可能忘记,也永远不会忘记。不会忘记那个人,不会忘记他们之间的那些事,可是他就是想要离远一点,再远一点,离这个悲伤的地方……远一点。
他手里始终抱着麦麦车上的那些装饰,和他发黄干燥的面孔以及黑色的冲锋衣格外不搭。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还是要放在红色的车上好看,就比如麦麦的那辆,可麦麦的那辆红色吉普已经永远不会回来了。所以等他回了上海,一定要买辆一模一样的,把这些东西重新归位,好像它们的主人永远存在。
——
一道紫色的闪电几乎要撕裂天空,乌云像是被驱赶的羊群,浓重的堆积在头顶。刹那间,斗大的雨珠就开始往下落,砸在车顶上噼里啪啦的响。
南疆的雨很少,如今这场雨意味着他们离南疆越来越远,离罗布泊越来越远,离喀什也越来越远。
这场雨是他们期待已久的,带着能够冲刷一切炙热的凉爽。
玉其塔什草原,距离喀什400公里,这是南疆少有的草原。这一路上没有酒店,他们还是决定住毡房。好在草原上有不少专门用来接待沿途旅客的毡房,一晚上也就300块钱,还包一顿早饭和晚饭,这对大家来说是顶好的选择。
来到牧民家中,看见他们可爱的小马驹和慈祥的老人,李鸢又想到了在伊犁草原夏牧场上的阿尔曼一家人,不知他们如今过得如何,也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有幸遇见。
吃完饭三个人缩在炕上,掀开帘子往外看,那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原被框在小小的窗户里,像是一幅上等油画,被渲染的模糊又美丽。
海纳尔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