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鸢记事开始,外公就喜欢看关于野生动物的纪录片。
炎热潮湿的天气,小小的弄堂里,风从这头吹到那头,夹杂着赵忠祥老师的旁白声。
李鸢就坐在小小的马扎上,外公给她扇扇子、喂西瓜瓤,一年又一年。
直到有一年,外公沧桑浑浊的眼睛含着泪,声音有些饱含岁月的疲惫,说:“越来越少了。”
那时候,李鸢还不知道什么是“越来越少了”。
后来,她在外公床头的报纸里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标题:“50年来,全球野生动物减少逾七成……”
七成。
李鸢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数完也只剩下三根手指头。
那时候她明白了,什么是“越来越少了”。
她说:“外公,以后我会保护它们,让它们越来越多。”
外公笑着,然后拍了拍小李鸢的头。
后来,李鸢长大了,报考了野生动物保护专业,保研,一路硕博,去年又加入了关于国家雪豹科考团队。然后,就是为了这个目标,来到新疆,克拉玛依。
这个,哥哥援疆三年的地方。
记忆到后面越发清晰,从前的就会被衬托得模糊,可永不会模糊的,是那双晦暗的、蓝色的、雪豹的眼睛。
——
早上,李鸢是被电话铃声吵醒。
她困顿地摸索出手机,看见是哥哥打来的。
接通,李鸢声音软绵倦怠地回答,目光看向了窗上金色的玻璃。外边是一棵足够高的杨树,斑驳的树影像剪碎的光,是陆地和荒漠的水光,照在李鸢干净的脸上,也照在沿街过路的牧民脸上。
哥哥说,今天要去山里出警,不能接李鸢了,正好她来新疆好几天了,也没去哪,今天可以出去逛逛。
挂了电话,李鸢爬了起来。
洗漱完,李鸢涂了厚厚一层防晒。
新疆的太阳这几天她是见识过的。
这民宿不包早餐,李彦叮嘱她,巷子尽头有家早餐馆,里面的奶茶很香。
李鸢问哥哥早餐店叫什么名字。
李彦说:“有家早餐馆,去了你就能看到。”
李鸢下了楼就往哥哥指的的方向走。
清晨的小镇很安静,风里透着一股凉丝丝的甜,所有的建筑上都被太阳照得火红,整洁,又干净。
出了巷子,李鸢一眼就看见了十几个摞起来的蒸笼,冒着暖烘烘的热气,带着花边帽的大叔正把半个身子猫在馕坑里贴烤包子,戴着围裙的大姐端着一笼笼包子往里走。
李鸢抬眼看了一下店名,一顿,挠了挠后脑。
店名就叫“有家早餐馆”。
李鸢:……
掀开塑料门帘,屋里飘着一种羊肉、洋葱、孜然碰撞过后独特的香味,一块贴在墙上的巨大菜单,还有记号笔涂改价格的痕迹。
奶茶两块钱一碗;包子两块钱一个,还分薄皮包子、发面包子、烤包子;几道小凉菜,菜式不多,但很实惠。
那阿姨过来用不太熟练的汉语问李鸢:“丫头吃撒呢?”
李鸢反应了一会儿,说:“两个薄皮包子,一碗奶茶。”
“好!”
奶茶兑好,薄皮包子也端了上来,一层近乎透明的面皮包裹着羊肉,带着明亮的汁液,上面撒了一层黑胡椒粉,用筷子撕开,肉和油汁呼之欲出,香味扑鼻。
李鸢是从不吃羊肉的,她从小到大,记忆里的羊肉都是带着膻腥。但这薄薄面皮里的羊肉却是一股独特的香味,丝毫不腻口。
碗里的奶茶微微透出褐色,上面飘着一层奶皮子,冒着热气。
来来往往的人掀开那层塑料门帘进来,点上一笼薄皮包子,两碗奶茶,吃完后再穿过门帘离开。
每个地方都有这样一种食物,简单却镌刻进了生活在当地的每一个人的习惯和生活中,这是风俗的一种,也是烟火的一种。
李鸢刚吃完,门外又进来两人。
李鸢看清了那道高大修长的身影,早上的天还有些凉,他只穿了一件军绿色的短袖,透出他漂亮的骨骼,还有手腕上那道淡褐色的疤痕,在小麦色的肌肤上不甚明显。
片刻后,两个人对视上了。
下一秒,李鸢就移了视线,把早餐钱扫了过去,她知道或许一次偶然的相遇代表不了什么,比如像昨晚。
海纳尔这一次却主动抬手跟她打招呼。
李鸢没说什么,礼貌地起身点头,错身离开。
海纳尔刚拿出的烟掉在了地上。
朋友诧异地看他,不知道怎么了。
李鸢已经掀开帘子出去了。
海纳尔反应过来,捡起烟丢进一旁的垃圾桶,有些无奈的笑。
这女孩,还真跟小羚羊一样,惹了一次就再难亲近。
离开早餐店,李鸢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望着遥远的景色。
克拉玛依,在维吾尔语中是“黑油”的意思。李鸢脚下是哥哥待了三年的地方,沙漠,广阔,还有壮美。
苍茫。
是真的苍茫。
城市在这片一望无际的黄沙之中像是海市蜃楼,就连远处的高楼都是隐在黄沙后,突兀又神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