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慕云深清点的人于逍遥魔宫来说,都是些游手好闲的无关人等。
其中只有阮玉的去留让阮长恨为难了会儿。出于兄妹之情,阮长恨自然不放心她冒然去京城那种虎狼之地;然而留在笏迦山,尘埃落定后,谢远客必定重提旧事,那时他会更加为难。
再三踌躇,阮长恨还是决定放阮玉离开。
阮玉算一个,萧爻、慕云深,再加上一个欧阳情……本来是这个排布。谁知和尚死皮赖脸要去,禅杖往马蹄前一杠,死活不让道,还有个更难缠的柳白瓮——百般无奈之下,从四个人临时加到了六个人。
这一路吵吵嚷嚷的,也不算太寂寞。
马车行出了笏迦山的地界,“威远镖局”的旗号随之更加敞亮,沿路走沿路喊。这年头,匪帮、扒手都快做成了行业,有财上路,向来藏着掖着,还没见过找死的镖局大张旗鼓的借道。
这年头,大部分人家都雇不起镖局,大部分的镖局也已经销声匿迹,能挣口饭吃的,只有依附达官贵人,除却走镖外,还兼看家护院。而这样的肥肉打劫起来,虽有风险,但之后的油水,足够养活大半辈子了。
所以这一路才刚开了个头,便有荆棘条子拦在路口,摆明了有强人劫道。
“也不看看这马车是从哪里驶出来的,而今绿林里尽是些草包,招子都不亮堂。”和尚盘腿坐在马背上,这马一路颠簸,他居然四平八稳不见晃悠,更不见颠下去摔个狗啃泥。
他旁边的马上是一个俊俏的小姑娘,眼梢向上略有些跋扈的挑起,却是个温和的鹅蛋脸,叫人看了心里舒坦,把嫌恶误认为娇媚。
这小姑娘正磨刀霍霍,随时打算动手,“来便来吧,正好试刃。”
这群人的主心骨还是慕云深,他对镖局这一门行当了解的并不精细,只依稀从慕大公子的记忆里翻出些零碎记忆——但这世的慕大公子身体不好,对镖局也不太上心,还不如萧爻这寄住的清楚。
但平常镖局,走镖看的是面子,取“和为贵”,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它做的是一个长久买卖,要是走哪儿都逞凶斗勇,来年的路就更难过了。
可惜萧爻所在的,偏不是个寻常镖局,不讲“礼、义、仁、信”,还偏有不长眼的往前撞。
不知这些冤大头要是知道这趟镖不过是个人,还是个五大三粗的朝廷钦犯,会不会悔青了肠子。
唉,刚出门就遇事儿,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小丫头,我出门前教你的话先喊上,慕大公子,我们下车,有朋友拦路。”
萧爻交代完,阮玉不乐意了,碎碎念了一句,“麻烦。”
随即仰起头,故意在喊话中夹杂了内力,滚滚如闷雷,传去老远,“合吾……”这声喊得颇有点挑衅的意味。
果不其然,藏在灌木丛中不现人形的草莽没应声,见那马车上下来的人像是人物,照面就是暗青子。
“各位道上的朋友先递门坎,车上没有红货,也不想结梁子,以后碰盘买卖成快,这些老瓜拿去分了。”萧爻单手一捞,将暗器接在手掌中,不动声色的还了回去。
这番话听得阮玉云里雾里,她勒着马缰,回头看了和尚一眼,“什么意思?”
“这句话是说,各位道上的朋友报个名号,车里没有值钱的东西,也不想招惹是非,现在不闹僵,以后要是碰见了面好做买卖,再取些银子给兄弟们分了。”和尚还没来得及答话,柳白瓮自另一辆马车里探出了头,“敢劫镖的,都有些本事,话说的再好听,估计也没得应声。”
果不其然,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等了一会儿,仍是没有其它动静。
萧爻叹了口气,转身的瞬间,阮玉从他肩侧窜了出去。
从那天后,阮玉便再没抱怨过悉昙的无锋,相反,她更为全神贯注的盯着和尚,一有时间就练剑,甚至偶尔偷袭萧爻和智远,就是在马背上的这几天也没闲着——
和尚所教的心法,大多顺应天时地利,难有勉强,但阮玉之前所学来自慕云深,诡谲多变,且异常自我。两相抵消,竟让阮玉琢磨出了另一番道理。
这伙穷乡僻壤的拦路匪,莫名成了试剑的人。
直到一个多月后磨磨蹭蹭到了京城脚下,阮玉还为这件事耿耿于怀。
这一路看上他们的人着实不少,也间接拖慢了脚程,但一个真正的高手都没有。而萧爻和智远刚开始还偶尔接招,后来瞧见阮玉就脚底抹油,小姑娘一腔的胜负欲无处发现,更加发了狠似的练功。
京城是萧爻的家,天子脚下,乍一眼看上去便与其它地方不同。
城墙之外是人工开凿的护城河,引北川之水注入,分两股,另一股直接流进城中,将东西各市分割开,也将人分为三六九等,达官贵胄居东,下等之民居西。
早在此之前,南北各有两道川流发源地,名称相似,只分大小,笏迦山之下是大北川,赵明梁登位后定都小北川,众官只说哪有帝王称“小”,便自顾自改成了“南北”两川。
萧爻和慕云深打尖的客栈里,正有嚼舌根的三教九流说起此事,只听又道,“这赵家的皇帝真是不讲理,坏他名讳就要改字,坏他风水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