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说起“莫老怪物”四个字的时候,整个人忽然化成了一道惊鸿,乍然空中一拧身,避过锋利的冰刀,然这一起一落间,她已经被迫退到了段赋的轿旁。
极目望去,不远处的山巅上站着一个男人,五官面目皆看不清楚,但似乎人不是很舒服,微微靠在山石壁上。
方才那一把水汽凝成的冰刃,便是自他的方位发出。
积在身上的压力骤然一缓,萧爻脚下随即一个趔趄,堪堪让旁边观战的阮玉扶住了。
小姑娘不是看不出他的异样,只是情况复杂,不敢贸然介入,这时倒是一言不发的上来撑住了萧爻。
“多谢。”萧爻的声音里带着细微的笑,他稳了稳,这才朝那山巅上的男人投去目光。
而此时,云舒则恭恭敬敬的站在段赋身侧,低着头,双手顺从的放在身侧,她接替的是左前方的位子,而与她呈对角的男人却忽然上前一步,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看起来似是安慰的动作,云舒的额上却忽然渗出了冷汗,细细密密的布满,连眼周的纹路都随之轻微抖动。
连年不稳的世道中,连这些传闻里曾经颠山倒海的传奇人物,现在却是受屈受辱一声不吭,更遑论在其之下,还有多少苍生百姓——如此层层阶级压迫,却不知自己图什么,是不见天日的隐藏身份,还是所谓偿还恩情。
“大人,我们还是退吧……这个人我们惹不起。”云舒的声音因为剧痛而有些颤抖。
像她这样的武林前辈,虽自知不能与天斗与地斗,但也很少会自找丧气,说什么“惹不起”之类的话。因为普天之下,率土之滨,她皆可抵达,早就过了畏首畏尾的年岁。
而段赋虽然久居庙堂,很少掺和江湖事,不过当年十二阁是自他手上起始,这里头有些什么人,就算再隐藏身份,段赋也不可能全无察觉——
十二花阁,牡丹为首。而“牡丹”一支共有两个人,以祖师叔侄相称,皆是藏在阴影里的暗卫,一个负责赵明梁的安全,另一个则悄无声息的杀人。
赵明梁甫一登上王位,“牡丹”便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就算段赋有天大的本事,掘地三尺也挖不出任何消息。
直到十九年前,莫莲生孤身杀入皇宫大内,向赵明梁讨来一颗治内伤的灵药,这才暴露了身份。
那时候,群雄尚未对赵明梁失望,莫莲生独闯,便是与天下高手为敌,四个时辰里三进三出,普天之下只这一人,是无法翻越的高山峻岭。
……可惜这“高山峻岭”有些不认路。
段赋轿前右方的男人举目望去——他的眼睛上原本也蒙着一层黑布,萧爻以为是个和柳白瓮一样的目盲者,现下看来,非但不瞎,这一身功夫至少有一半练在了眼睛上。
“莫莲生受伤了,重伤。”男人恭谨的回禀。
他只是单纯的阐述一个事实,说完,便将眼睛重新蒙上,低着头,木桩一般杵在冰天雪地里,和丁情的状态十分相似。怕是段赋不发话,便是人全走了,他也能继续在这儿,直到饥寒消耗内力,促成死亡这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就算受了伤,莫莲生的实力仍然可怕……我们来的人毕竟不多。”云舒似乎呛了一口冷气,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咳嗽声,她对莫莲生的恐惧似乎融入了骨血里,方才嗔一句“老怪物”不过是色厉内荏。
“小云,你是被他吓破胆了吗?”云舒背后的男人是个吊儿郎当的模样,简直是一群污水里游走的泥鳅,说话的空档都是不安分的,无骨般依附在轿子边上,眼角眉梢都是实体化的算计。
云舒回头觑了他一眼,很看不上他,压低了嗓音道,“韩冬子你闭嘴!当年事情发生时你不在,自然不知道莫老怪物的本事!”
唤作韩冬子的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却没有继续争辩,他和云舒说到底只在伯仲之间,能将她吓破胆的人,自己要是贸然出手——韩冬子是自负,不是找死。
更何况,作为主心骨的段赋仍没采取任何行动,大有老死车轿中的架势,他也没必要先惹一身腥。
“小子……”一个声音,透着伤病者特有的疲惫和虚弱,透过层层水汽在萧爻的耳朵里响起来。
不用想,必然是石壁上半挨着的莫老怪物。
萧爻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这些长于自己的前辈张口闭口一个个“小子,臭小子……”千篇一律,像是之前串通好的,就算事前穿的再怎么人模狗样,也似一眼能够看穿里头的本质。
萧爻百思不得其解的拉了拉两边袖口,端正一下衣冠,小声问阮玉,“不丢人吧?”
阮玉白了他一眼,忿忿的帮萧爻掸掉了背后沾上的灰。
“前辈……”萧爻清了清嗓子,将里头即将干涸的血气咳了出来,他跟莫莲生的情况当得上难兄难弟,同样是走火入魔……只不过萧爻没莫莲生那么倒行逆施,无视纲常,所以此番既没死也没疯。
萧爻在模样上其实更像王拾雪,眉宇里却饱含着萧故生的刀锋锐气,以及少年本该有的意气风发,属于让莫莲生在濒死之际,眼皮夹缝中瞥一眼就忘不掉的相貌。
而萧爻这个角度实在偏下,抬头先是一个棚顶子,还有突出来的山石崖壁,层层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