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厅中三个人面面相觑,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还有点相看两厌的味道。
腐朽的气息因为寒冷,并不显的难闻,带着点木制与雪的冷冽,充斥着整个卯厅,屋中没有准备炭盆,连热水都没烧,温暖得不到寄居,便只剩下冷。手指尖轻轻扣在木桌上,两者没多少差别,都是又冰又僵。
“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不守规矩,非要迟到。”谢远客的眼睛盯着大门,这么长时间了,连姿势都没换一下,几乎要将门板盯穿了,还能穿出个人形来。
“让掌管赏罚厅的策师说出这种话来,可是大大不妙啊。”门外的声音掺杂着中年人特有的沉闷,但每至重音节处,总是习惯性的上扬,有种说不出的轻浮。
两相掺揉之下,沉闷的不够“闷”,轻浮的不够“轻”,竟是让人全身不舒服的诡异违和。
卯厅门上的木榫重新上过油,推开的时候不厚重,也不会发出尖锐刺耳的噪声,司马霈穿着一身笔直挺板的黑衣服,只在袖口和边角处纹着素净的小花。
他的手拢在胸前,却一点也没有放松下垂的意思,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限制住了,显的无比规整——乍一看跟穿着棺材板的僵尸差不多。
司马霈□□在空气中的皮肤苍白……他的苍白与慕云深还不一样,透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眼睛前侧平整锋利,尾巴梢却陡然往下一弯,看谁都带着点莫名的怨气。
“宫主也没有约定时辰,我早来晚来有什么区别吗?”司马霈想必在逍遥魔宫活的非常痛苦,连坐下来的时候都要抹平衣服褶子的人,怎么受得了这七拐八弯的别扭建筑。
他全身僵硬的挪到椅子前,又直上直下的坐了下去,整个人跟座古钟一样,看的阮长恨很想求张符来给他贴脑门。
“这位是?”阮长恨决定不耻下问。
他虽然已经猜出此人必为逍遥魔宫新任策天师,但这副鬼模鬼样,天,真的会给面子吗?更何况之前江湖上并未听说过这一号人物,说他是湘西那边赶尸的,阮长恨还比较容易相信。
“在下司马霈,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司马霈一边说着“不足挂齿”,一边却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阮长恨的反应,似乎很期望对方给他来一个很有面子的大吃一惊。
谁知……
“先生出生在湘西吗?”阮长恨问。
“……”根本不能好好聊天。
阮长恨虽是没有听过“司马霈”这个名字,但“司马”却是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姓,与皇家沾亲带故,名声也是臭的可以。
但是一个姓“司马”的人,居然窝在笏迦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个神神叨叨的策天师,阮长恨觉得要不是这人脑壳子也坏了,就是另有盘算。
“……阮兄可曾听过二十七年前,那一场皇位之争?”
阮长恨的情绪,总是显而易见的放在脸上,导致沈言之一眼看出了他心中的疑虑,微微笑了笑,又道,“还有五十年前先帝的登基?”
阮长恨还没接话,倒是一旁端坐的司马霈先道,“六十多年前,藩王割据,赵,司马,还有已经灭族的王氏,三方合作,将天下统而治之……但这样的共治,只持续了短短五年。三姓之中以王氏势力最大,赵便与司马联合,一夕变天,将整个王氏皇族屠杀殆尽一个不留……虽传说中总有余孽,但我想,以先皇不齐不杀的手段,传说怕不可尽信。”
司马霈说道激动处,连唇上的血色都褪尽,透出一种病态的青色,他缓了缓又道,“而司马在促就而今的形势之后,退而求其次,封王封地,闲散度日……直到二十七年前……”
“二十七年前的事,我也听过一些,”阮长恨接着道,“司马氏为大族,上下无数旁枝,但有封号的只有两个,‘安乐王’‘安晋王’,当年皇位之争,安晋王便卷入其中,好像是……”
“牵连九族,一家老小中只有我侥幸存活……而另一支司马氏虽仍完好,但其封地接受军管,画地为牢,与傀儡没有区别。”司马霈跟僵尸一样木然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杀气,“我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
阮长恨没有言语,算是默认了这个解释……但同时他也明白司马霈为什么看起来像是个活死人。
当今圣上的皇位是夺下来的,暗中勾结的对象必不可少,其中便有专门的杀手。阮长恨曾听说过,这帮杀手里有善用蛊者,司马霈呈现出来的这种症状,便是“黄泉”蛊的特征。
所谓黄泉,蚀骨腐肉……恐怕赵明梁也没想到,此蛊之下,还有幸存。
“说起来,也是司马氏咎由自取……”阮长恨根本不卖面子,“割肉饲虎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
“你!”司马霈猛然暴起,他就像个诈尸的死人,全身上下笔挺的撞过来。
猛然看起来毫无技巧,甚至带着点束手束脚的狼狈,但到眼前时,才知道这一撞有多高深的技巧——不仅避无可避,而且整个人笼罩在一层薄薄毒雾之中。
经年历久,黄泉蛊早已死亡,但蛊中所含的毒素,却彻彻底底与司马霈的骨血相融——将他打磨成了巨大的黄泉蛊。而这些围绕着他的毒雾,稍不小心沾到一点,怕就没司马霈这么好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