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远客被这么一噎,他的公理公正虽然不容情面,却是建立在逍遥魔宫的稳定之上,现下确是人多口杂,要是中间真有什么龌龊,传扬出去,怕又是一场内乱。
他将酒杯一举,全当赔罪似的一口饮尽了。
这两个人,正都是阮玉心头上的刺,一日不挖苦,她这嘴里就没味儿,吃什么都像是在嚼蜡。
正看不顺眼的时候,来了这么一出,阮玉非是不知道轻重的人,但逮着机会擦个边,也非要让人不痛快,“没想到沈宫主这人做的也不怎么样么?”
阮玉昂了一下头,笑眯眯的继续道,“策师的铁面无私可是公认的,他怀疑到您的头上,您不需要反省反省吗?”
小姑娘几日不见,这么稍加梳洗打扮一番,越发水灵,活脱脱一个小美人,只是这美人痞的很,着实气人。
她说着,翻了个身,从凳子上跳下去,动静之间略显窒碍,明显是还被封着内力。
“去哪儿啊?”谢远客的脸色一沉,伸手拉住了阮玉的腰带,小姑娘一个踉跄,差点没脸朝下摔个狗啃泥。
“怎么,我身上几个大穴都被策师点住了,你还不放心啊,”阮玉拽了一把桌角,勉强稳住身形,回过头来气哼哼的瞪了谢远客一眼,“我就在魔宫里逛逛,你要不放心派人跟着我也成。”
阮玉说着,将自己的衣服一点一点自谢远客的手里抽出来,“我兄长和柳叔都在这儿,我还能闹翻天不成。”
她老神在在的将手一背,谢远客也不好再拦着,当真遣了两个小弟子跟在后面,瞧着阮玉在前头摇头晃脑的溜达。
她下了楼梯,停在偏厅的门前,两个小弟子就不乐意了——欧阳情的古怪和不择手段在逍遥魔宫都是数一数二,他们有几条命能这么糟蹋。
可偏偏欧阳情得罪不起,阮玉和谢远客他们也得罪不起……真是进了逍遥宫也不得逍遥。
“你们可以等在门外,”阮玉故作大方的摆了摆手,“这偏厅就一扇门,窗户也成年成载的封着,你们只管看着我,不让我溜走,但没必要进去送命吧?”
老实一点的嗫嚅一下,似有点犹豫,机灵点的赶紧拦下同伴,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们就在外面等着,小姐快去快回。”
阮玉拍了拍他的肩膀,颇为赏识的点点头,“不错,很有悟性,跟着谢远客那个木鱼疙瘩还这么会做人。”
也不知是夸是扁。
偏厅的门其实只是一个装饰,还是一副老朽污浊不甚和谐的装饰,里头从不落栓,只要一推自然能开。
不过逍遥魔宫里谁都知道欧阳情的规矩,所以这门虽形同虚设,但要进去,从来都是先敲两下,得了应允,这才敢推开。
阮玉自小就有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说好听了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难听了便是“整个脑仁都被水挤了出去”,兀的蛮不讲理。
她没料到这门向来被人温柔以待,这时候大力一推,“砰”的连栓带鞘全扑在地上,腾出一层灰,朦朦胧胧的照在视野之中。
除了罪魁祸首阮玉,此刻正出神的慕云深也受了惊,眉头一蹙,淡色的瞳仁微转,从窗户上移开,落在了门上。
“慕哥哥……”阮玉小小雀跃了一下,转而又想起什么似得,将话音压下来,故作稳重的回头瞪了一眼,示意身后跟着的人自重。
没了这层门板的阻隔,就像露天洗澡,让人看了个干净,实在别扭的很。
但幸好欧阳情是个极致的变态,门后面还有一层丈厚的帷幕,在本就已经黑漆漆不透光的房间里,这层帷幕是挂起来的,仿佛灵堂前的丧幡。这时候门板一坏,反倒显现出它的价值了。
“慕哥哥……”阮玉奋力举着竹竿,将帷幕挑了下来,重新阻隔两个世界。她这回长了记性,说话都细声细气的,蹑着手脚凑到慕云深旁边。
“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想着你这么回逍遥魔宫,必然惹祸上身,不能耽搁……”慕云深将手放在阮玉的头顶,小姑娘这些年长大了不少,头顶上的黄色小碎毛都不见了,端的是柔顺服帖。
“可是现在魔宫里乱的很,我又这样了……”阮玉晃了晃自己软乎乎的手腕子,泄愤似的瞪了一眼躺在床上睡大觉的萧爻,“……你身边也没个人,倘若姓沈的突然发难该怎么办?”
“他暂且不会。”慕云深微微阖上眼睛,“沈言之做事谨慎,向来不会冒进……更何况,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还未可知。”
所谓敌手,惺惺相惜。
慕云深了解沈言之就像后者同样了解他,若当年全数做戏,那沈言之根本没机会背后捅那一刀。
“可是……”阮玉的话还没说完,老实在床上挺尸的人忽然发出呻吟,将慕云深所有的注意都吸引了过去,纵使阮玉有千万个不情愿,还是嘴一撅,跟着慕云深上前查看萧爻的情况。
照欧阳情的说法,萧爻这个时候要醒还是太早了。
那毕竟是个论的上名的大夫,往夸张了说,得手掌阴阳,脚踹阎王,兴许时辰有差,也不至于相差如此巨大。
就像十月怀胎,这才五个月就迫不及待——慕云深有些担心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