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罚厅在逍遥魔宫北边,并不贴近,还稍有些距离。
赏罚厅主名为谢远客,同时也是“灵,策,武,铸”四门中的策师——与那策天师非同一人,若按身份,还在许崇明之上,略微低于沈言之。
但逍遥魔宫为人处世,很少尊重地位,加之谢远客孤僻寡言,不知变通,甚少与人交流,所以真听其令行事的人并不多。
这也是他在权利易改之时,能独善其身的原因。
谢远客此时正站在地牢中,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阮玉。
逍遥魔宫由慕云深建起,由着这人的性子,看得顺眼看不顺眼的,导致这一辈人都很年轻,但也都不轻浮,至少都是十五年向上的老江湖。
“我知道你醒着,”谢远客道,“沈言之想见你一面。”
他这间地牢中很空,偌大的房间被隔成十多间,算上阮玉只关了三个人,最里面还有座水牢,临近挨着,才这般潮湿阴冷。
阮玉的性子吃软不吃硬,谢远客越是这样生硬的命令她,她越是要怼回去,强撑开眼皮子,凉凉地回道,“是他想见我,我又不想见他,怎么,还要我纡尊降贵挪上两步么?”
谢远客横竖是说不过任何人的,手一挥,门口又挤进来两个手下,将阮玉直接五花大绑,连嘴都给她堵上了,扛起来往外走。
阮玉活像个不情愿结茧的毛毛虫,一边无力的扭动着身子,一边用眼睛瞪着谢远客,默默问候了一遍他的祖上。
但无论如何,外面始终要比牢房里舒服的多,就算被人扔在地上,这地好歹也是干净的,阮玉挣扎了一会儿就认命了。
她现在身虚体寒,内力又在累日消耗中所剩无几,别说这几根粗大的麻绳,就是小姑娘绣花的彩线捆两匝,她都不一定能挣的开。
而且这样绑着还有一个好处,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不用向沈言之这个真小人假君子卑躬屈膝。
在来的路上,阮玉就小心的观察过,不似要去刑场的样子,甚至没去正厅,而是七拐八绕,进了间偏房。
这偏房布置简单,有桌有椅有茶,处处透露出主人的俭朴和毫无情趣。
而沈言之早早的候在这里,眉宇之间不像阮玉想的那么得意,反而有种疲惫,跟自己似的,许久不曾安眠。
“是我让策师消耗你的内力,却不曾施刑让你受苦。”沈言之将阮玉从地上扶起来,后者虽然不想领情,但迫于形势所逼。
她在王松仁持之以恒的使唤中,也磋磨出了耐心,不忙着反抗,乖巧的卡在椅子中。
“我刚从太谷城回来……与秋恒见过,有件事觉得很奇怪。”沈言之又道。
“母猪生小猪你都要数一数,多一只少一只都觉得奇怪,天下间可有你不奇怪的事?”阮玉腹诽着,嘴里还堵着一卷布条,只能“哼哼唧唧”稍微发出点声音。
“秋恒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武功虽然不错,但逍遥魔宫中高手如云,他算不上拔萃,连一般都糊弄,但心智坚定……”沈言之弦外有音,别说阮玉这样机灵的,就是谢远客都听出了一点不寻常。
他又道,“当年若不是他亲手勾坏舌头,我也不会送他到段赋身边……”
“你……你当真不会?”阮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刚开口有些有气无力,她便猛然咬了一下舌尖,借着疼,毫不示弱的反唇相讥,“你与段赋就是相互寄生,看谁先缠死谁罢了。”
“小玉下山一趟,越发牙尖嘴利了。”
沈言之的教养是真好,再多百八十个阮玉,一天到晚的冷嘲热讽,他都不见得生气。
阮玉也懒得做这无用功,不再骂了。
毕竟一个人的口水再多,对着一团棉花一块砖头也喷不出什么乐趣来。
“……所以秋恒这样的人,其他不多,只有忠心,可他忠的是谁呢?”走远了的话题又被沈言之扯了回来,他仍是一副浅笑的样子,多一分都不行,怕成了奸佞模样。
阮玉被他看的寒毛直竖,下意识的想动一动,可惜被人绑的跟蚕蛹一样,蝴蝶怕是化不成了,连幺蛾子都相差甚远。
“能是谁?”阮玉急中生智,感觉在山下呆久了,别的学不会,先学会了信口开河,“他忠的只有逍遥魔宫,你我……还有策师,不都是为了魔宫?”
四两拨千斤,答的毫无破绽,连沈言之都愣了一会儿,无话反驳。
“宫主,阮玉勾结外人,杀伤魔宫兄弟一事尚在调查,是否再入一罪?”谢远客适时的插话,一本正经受了阮玉接连两个白眼。
和尚庙若是有幸能收他为僧,三年混出个方丈来,必是功德无量。
然而沈言之却只是摇了摇头,叮嘱道,“罢了,此事和她无关,你还是好生照看着吧。”
“也好。”谢远客应下了,“我到底欠她一条命。”
虽然在阮玉的印象中,这位策师未免不近人情,刻板多事,但让别人对比而言,谢远客待她已经算是好的丧心病狂了。
且不论已经处以极刑,尸首扔在山谷底下喂秃鹫的,就近而论,地牢中其他两人日夜颠倒的接受审讯,连饭都是间隔着给,要是谢远客忘了,两三天见不到一粒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