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传言,皇城内那位九五至尊,是对当年打天下的兄弟亲如手足的人。
他年少有为,聪慧机敏,善待功臣,乃是世间君王的榜样。
但李念方才一瞬,从他的眼眸里真切地看到了杀意。
那种铁了心要斩草除根的意图,在那一个眼神之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李念带着前世的记忆,看过无数杀人犯的眼睛,她绝对不会看错。
只是那神情只有一念而已,眨眼而过。
李世擦完手,伸手将跪在地上的她搀扶起来。
他脸上满是关切的神情,拍拍她的肩头,又拍拍手臂,看着她完好无损站在这,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舒出一口气来。
“瘦了。”他温声道,“你想看的天下,朕让你看了,你想出去实现你的浮云志,朕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你做了,如今还回来,为何啊?”
李念被他方才的眸光震住,半晌才回过神。
她手捏着衣摆,攥得很紧,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来:“天下哪有宫里好。”
李世负手而立,听了她的话,眼眸渐渐眯紧,最后竟笑了。
他歪头问:“那你当这宫,这大魏的皇城,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啊?”
他声音高了八分:“李念!我看就是爹娘太宠你了,你看看你看看,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李念自知理亏,他声音一大,便下意识缩了脖子。
“得亏这链子的另一边是他沈谦,朕就问你了,朕的皇姐啊,这链子的另一边万一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人,万一是什么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万一是个杀人如麻的家伙,你想过没有啊?”
李念抿嘴,屈膝就要跪下。
李世却故意又伸出一脚:“怎么?还想伤朕?”
他高出李念一个脑袋,此时居高临下看着他,身上那份威严与霸气,让李念一下就没了主意。
她是真的应付不来李世。
他桀骜张狂,唯我独尊,但却又不刚愎自用,还有个靠谱的脑子。
出身地位自是不用多说,这种人简直就是李念的克星。
见李念不说话,李世莫名火大起来。
他来回踱步,之后看着两个蔫茄子一样的家伙,指着沈谦点点,又指着李念点点:“说吧,你们俩想让朕怎么办?”
他鼻腔里喷口气:“朕原是想,你既然回来了,好好呆着,算了,但你这夫君不能要了,冷落公主,怎么也得打个二十大板。”
李念抿嘴,想给沈谦求情。
她话没说出口,李世就接着道:“但是现在好了,这链子横亘在这,朕不管是把他打伤还是打死了,你还得照顾他。就算不来两板子,把他扔下诏狱,你还得陪着去,他呆多久你就得呆多久。”
说到这里,李世把他自己先气笑了:“金枷玉链啊,断不开了是吧?”
他看看那链子,瞧着沈谦额面上已经泛起青紫,转身回到书案后,端茶饮了一口,这才又道:“来,你们俩给朕一个既能服众,又能让后宫没那么多话的法子。”
李念站在原地没动。
她给不出来。
让前朝服,就要按律令深究,让后宫闭嘴,就得照着家法办。
不管哪一条,她也好,沈谦也罢,都得拔掉一层皮,谁也没本事能全身而退。
李世看着两人像是闷罐子一样站着,许久哼笑一声。
他从一旁拿出本奏折,摇晃了两下。
“前两日,中书令裴年来找朕,说盐乱之根源在京内,而对盐案最清楚的人只有你沈谦。”李世哼一声,又拿出另外一摞书信,“瞧瞧,为了救你,这自贡平乱的功劳,不仅夏修竹要分你一半,连朕的皇姐都要写信扣在你头上。”
他指着沈谦:“早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抢手啊?”
沈谦依旧双手置于身前,他沉默许久,始终没说话。
李世瞧着他一反常态的收敛样子,眸子微微眯起。
是听夏修竹说,李念把他吃得死死的,当时李世不信,那可是沈谦啊,自持矜贵的楚阳郡公,不从花丛过,也从不念叨儿女私情的黑脸老狐狸啊。
如今一见,有意思,居然是真的。
他端起茶,润了一口嗓子,沉默片刻后,计上心头。
“行了,你们俩回去吧。”
眼前两人一愣。
李世放下茶,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桀骜的样子,靠在龙椅上道:“就算朕这么说了,你们被一根链子绑着,又能如何?回去吧,朕来想办法。”
他手指点着桌案:“朕倒是要看看,那群老东西难不成是要逼着朕,亲手杀了自己的皇姐不成!”
李世咬牙切齿,他面前的李念浑身打了个激灵。
“滚!”他声音一高,抬手猛摔,茶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甘露殿内,李念稳住心神,欠身行礼。
她转身时,眼看沈谦还想再说什么,忙扯着她的衣角,示意他什么也别说。
李世的话已经说得太明白。
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就算他可以不追究,朝野上那个盯着楚阳郡公的人,也不可能放过这好不容易抓到的把柄。
本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