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黄斋棠?”歌声实在很吵,奚午蔓要离身旁那小子很近,才能确保他听见她的话。
那小子给大眼男钱后,大眼男在礼簿上写下的姓名是黄斋棠。
“不是,那是我室友的名字。”那小子抿嘴笑。
反正这里没人认识他们,他们也不需要这家人回礼,有个名字给这家人写上去就行。他们的目的只是参加一场当地的白事。
奚午蔓想到,他的室友也不是那男人儿子的工友。
“那不重要。”他没多说,抬头看正拿着话筒卖力歌唱的女歌手。
唱得可以说是实在难听。
奚午蔓听得难受,又问身旁那小子:“你怎么知道他儿子出去打工十多年没回家?”
他低了身,将脸凑近奚午蔓,用尽量与她的齐平的目光指往他们进来的院门方向。
“刚刚你有没有注意到门口坐的那几个人?”他问。
奚午蔓摇摇头。人很多,她没刻意去注意哪几个。
“门口那几个人在聊天,我听他们讲的。”他说,“在这种地方,只要你愿意,就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八卦。”
奚午蔓静静看着他的眼睛,数着他眨眼的次数,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在A国,忍住了亲他的冲动。
“那可比热搜劲爆多了。”他那剑眉星目间含着温柔的笑,猝不及防对上奚午蔓的视线。
奚午蔓慌张地移开视线,完全是为了掩饰心虚而回答:“嗯,确实。”
其实她压根没听清他的话,她光注意他的漂亮眼睛去了。
他只是站在身旁,就能狠狠拨动她的心弦。
她强忍着不去看他,用思考转移注意力,想到他阳光开朗的笑,想到他的青春活力。
然后她意识到,她正是喜欢他这种活力,连冬季的乌云都被感染,不那么死气沉沉。
她厌极了这没完没了的冬季。
头顶是PP彩条布,可以从色彩推测天气。
此刻,阳光被云层遮住了。
乐队的编舞毫无新意也毫无美感可言,他们穿的舞蹈服大概从来没有洗过。
那些衣服做出渐变色,款式花哨,而穿在他们身上,还不如奚午蔓曾见过的流浪汉的衣着来得时尚。
“说起来。”身旁那小子又低身将脸凑近奚午蔓,“你是不是不记得我的名字?”
奚午蔓心里瞬时涌出很复杂的情感,偏头看麇集的人群,转移了话题。
她自以为天衣无缝,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到创作上。
这地方很适合画场景速写。她说。
“你不记得我的名字?”对她的闪躲,他穷追不舍,“我叫什么名字?”
“怎么会?”奚午蔓学着司机的口吻,压低嗓音喊了声,“你小子。”
那小子似知道了答案,微笑中带着无奈。
身体热得离谱,奚午蔓归因于离人群太近,她转身找了棵树,在院墙的西北角,站着画场景。
两条直线分开乐队表演区与观众区,乐队区后面的门洞里没有开灯,围了一圈黑底金字的奠字布。
奠字布朝门口的一方,上面挂着白花,花下是死者的彩照,照片下一张小长桌,桌上放着三盘供果、两支罩着玻璃的长明灯和插着三支香的正方体木香炉。
旁边堆着很高的黄纸和大把大把的香烛,有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坐在一把小木椅上,双手笼袖,弓着身子,越过门口跳舞的人群看坐等吃饭的客人。
炉子里的三支香快要烧完,小男孩立马续上。
先取三支香,跪到小长桌前的垫子上,用打火机点燃香,双手举着香拜了三拜,插到香炉里还未燃完的三支香旁,又烧上一叠黄纸。
男孩走开了,奚午蔓注意到桌腿下方的长板凳。
长板凳在奠字布围住的区域里,是停棺材用的。
奚午蔓看不见棺材,只看见棺材底下的长明灯。
乐声越发欢快了。
很大的不锈钢蒸笼顶上的盖子被揭开,热气突地四下溢散。
每张圆桌都铺上白色的一次性塑料桌布,围坐的人们分发一次性纸碗、竹筷、塑料杯和酒水。
端着长长菜案的人来来回回,在每张桌旁都停一下,靠近他们的人会坐凳子上回身,端一盘或两盘菜放到桌上。
桌上很快堆满了菜,人们欢声笑语。
有桌人在举杯相碰,奚午蔓身旁那小子告诉奚午蔓,他们中有个人今天过生,他们在祝他生日快乐。
奚午蔓翻页继续画。
灵堂与宴席,眼神迷茫的小男孩与笑容尴尬的寿星。
空气很混浊。
中老年男人女人的狐臭口臭和屁臭、不新鲜的虾鱼和猪牛羊肉、色拉油在滚烫的铁锅中乱蹦、厨子叼着的卷烟不时落下烟灰,还有乐队地毯的灰尘、音箱塑料和金属的陈旧、香烛与燃烧的黄纸的气味,全部混在一起,污浊了无意穿过的每一阵风。
浊气在蔓延,向四面八方、要侵占整个地球。
胃里一阵翻涌,奚午蔓将速写本猛地往身前一护,快步冲出人群,朝与他们来时相对的院门急速走去。
她离人群远远的,在一棵橙子树旁停步,干呕了一下,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