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黛暮觉得她们能得到的情报还是太少。靠猜的,那也太不科学了。虽然她有时候猜得挺准的。“淑慎,替我传个口信给姜瑛将军,看看谢璇那边有什么关于汴州的消息。”
“谨遵君命。”卢淑慎得了令立时去准备。
青盏端了新煮好的茶上来。“陛下,今日还要讲吗?”叶黛暮尝了一小口,冲她点头。青盏开始今日的授课。叶黛暮虽然不必像那些才子一般精通诗词歌赋,但是最起码她要会。否则一旦在众人面前露怯,她便要贻笑千古了。
“陛下,今日我们讲咏竹。竹乃是四君子之一,亦是岁寒三友之一。晓月扶风,潇洒坦荡,清雅澹泊,是为谦谦君子。言诗必言雅,有诗有酒便有竹。我们从竹讲起。”
“不用裁为鸣凤管,不须截作钓鱼竿。千花百草凋零后,留向纷纷雪里看。此乃白居易的《题李次云窗竹》。陛下,可有所感。”
叶黛暮听得两眼直冒星星。古人就是古人,哪怕是个闺中小姐也这么擅长诗词,送到现代去当语文老师妥妥的。她认真地写了笔记,然后非常诚实地摇头。“没有。”
“陛下,怎会无所感呢?您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哪怕是一丁点也好啊。”青盏自从给叶黛暮授课以后对她的恭敬程度直线下降。起码她敢大声说话了,说多了都是泪。
“没有。”叶黛暮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这诗是好诗,竹子也是好竹子,但是她现在真没啥感想。想吃竹笋算不算?不过,她看了看青盏的脸色,还是闭嘴没说出来。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然后青盏只好无奈地自说自答,讲了一个时辰看看时间不早了,也就下了课。虽然可能更多是因为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了,这小姑娘承受到极限了。作为始作俑者,叶黛暮只好安慰性地夸了她两句,让她陪自己一起用了道夜宵,才放她回去。
“陛下,明日想吃什么?”说起来,这夜宵是霁曦做的。一碗干炸小馄饨,各个只有她小指头那么大,皮脆肉香。配上一壶凉茶,那可真是极致的享受。青盏本来铁青的脸,在吃了一碗小馄饨之后,总算也变得红润起来。
叶黛暮咀嚼着,心思不由自主地飘到远处。流民此刻可还有食物?朝廷得到消息已经晚了,如今还在四处扯皮。连这上京的官场都已经叫人如此绝望了,更何况远离此处的汴州。现在还是夏日,山林里多少还找得到吃食,可是等到那残酷的寒冬。没有食物果腹,也没有衣物保暖,连一个避身之所也没有。
那该是如何绝望的境地!
叶黛暮不由地想起自己度过的那些冬日。可是那时,她还不是一个人,还有喵喵。那只黄白相间,最是常见不过的野猫,在叶黛暮的心里,却已经是她唯一的家人了。然而在一个寒冷的冬天,他还是离开了她,无论她如何地拥抱,他的体温还是一点一点变得冰冷。
人家都说,如果可以,人生真想重来一次。然而叶黛暮绝对不要。她宁可让自己的过去全是错误与失败,也绝不想再经历一次,那些声嘶力竭的死别。
“等到寒冬腊月一定会有很多流民死伤。”叶黛暮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但是各自动作的侍女们竟瞬间便停下来了,转向了她。这些眼睛里竟然流露出同样的感情。
“禀陛下,妾便是流民出身。”说这话的是平时最不起眼的一个侍女,做的事情虽多,却沉默寡言。即使是守夜也从不与叶黛暮闲谈。叶黛暮记得这个姑娘又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语嫣。
“语嫣?我记得你是吕大人家的家奴。”青盏立刻反驳。她对于在场侍女的来历的了解只比不过资历最久的卢淑慎。单单凭着这两句对话,叶黛暮的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一段凄惨的故事了。
可是语嫣并不在意。她既不在意别人说穿了她的来历,也不在意周遭人同情的目光。她跪坐在原地,像是一株树般挺直。“妾于天佑五十三年出生。常德二年一场洪灾冲毁了梁州二十八县,妾的家乡就在其中。”
“吕大人是谁?”叶黛暮刚刚想了半天也没回忆起这个姓氏。虽说是秦时的大家,但是历史向来是个喜新厌旧的,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难道是个小官?
“陛下,大抵是不知道的。”青盏急切地解释道。“这是诚敏帝时期留下的工部尚书,在任十年,平炀帝不知怎么地就恼了他,一把将他捋了。吕大人死后,他的儿子犯事便被流放了,家眷奴仆尽数没入宫中。”
叶黛暮懂了,这叫抄家。皇帝比土匪好做,那是一锅端,连半点汤也没留下。那么语嫣就是先成了流民,再卖身为奴,接着又被充入宫中做了侍女。听起来简直是半部小说,还是惨烈的前半部,坐等后半部翻身打脸的那种。“语嫣,那你还记得吗?流民究竟是从何而起的?”
“妾记得,妾记得很清楚。妾坐在树枝上,水淹没到了妾的腰上。明明是三伏天,那水却冷得刺骨。”语嫣说着,眼睛明显得红了起来。“可是那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当水退下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
不,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人心。寸心难敌半两金,更难及一地苍茫。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人心更毒了。叶黛暮半垂下眼睑,突然地竟不敢看这女孩的眼睛。她怕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