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燃起,昏暗的四周再度亮了些。
火光下映出女人疲惫的脸,她独自跪在棺椁旁,面前是燃烧着的火盆,屋外没关严实的门被风吹得咯吱响。
“爹啊…”
“你说你好端端的,为什么偏要学书文里的人呢,现在好了,留了一堆烂摊子给我,你叫女儿怎么办…’”
“算了,死者为大,我不怨你了。”
谢姝祈低垂着眼眸,看着面前不会说话的棺椁,往日她要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他一定会恼怒地跳起来作势要打她。
不知为何,谢姝祈脸上一凉,她抬手擦了擦,手上的纸钱悉数往盆里撒去,她动作麻木。
“我不骂你了。”
“爹走吧…我是不会想你的,放心的走吧…剩下的烂摊子我来收,谢府我来保,你所愿看到的我都会竭尽全力做到。”
死了也好,死人不痛苦。不必沦陷于朝堂的尔虞我诈中,不必再和她诉苦,控诉无能为力只能叹一声不公。
眼看着火焰似深渊巨口吞噬纸张,不一会盆中的灰就堆得老高,谢姝祈缓缓闭上眼睛,无数情绪涌上心头。
她想起了及笄那年两人吵得面红耳赤,摔东西砸碗的,只因为她瞧见了家主的艰辛,想着入大理寺帮一帮他,她是谢家的女儿理应为谢家谋条生路。
不过谢广圆并不同意她的决定,家主不想让任何人趟这趟浑水。
谢姝祈不知那日她所做的决定,对于谢家来说是对是错。
可她这么些年在大理寺确确实实知晓了人性的恶,学会了在谢府里一辈子都学不来的东西。
她思绪万千。
咯吱一声,木门开了。
风卷起火焰落下一地的灰。
谢姝祈回头望去,只见庭院里站着个人。
屋外天边蒙蒙亮,她提着灯笼而来。
借着那点光亮,谢姝祈目光所及是一角荡开的裙摆,如莲花状,却染了院里飞扬的尘土。
若是往日她兴许还能点评一二,现如今谢姝祈只觉得扎眼。
她缓缓而来,入门便轻轻吹灭了灯笼。
寂静无声的夜里,率先响起女人清冷的声音。
“你的伤如何了,可还疼吗?”
“还好,不算很疼。”江白锦一步步朝她走来,跪在她的另一边,“只是药苦。”
“良药苦口。”谢姝祈冷冷道。
这人的话,比外头刮的冷风还冷上一些。江白锦在心里头默默腹诽。
江白锦手里拿了件披风,就这么披在了谢姝祈的身上。
谢姝祈身体僵硬一瞬。
“别着凉了。”
谢姝祈没拒绝,她拢着衣服,低声道谢:“多谢夫人。”
“祈儿不必多谢。”江白锦笑着回答她,朝她靠近一步。
她这么一唤倒是有些像继母了,就连那些姨娘也没这么亲密地喊过她,谢姝祈听着心里多少有些不习惯。
谢姝祈手指挑开斗篷的一角,身体往外移动,浅浅拉开与她的距离。
“别这样叫我。”语落,她感受到身旁女人因为这一句话而滞住,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这句话而抹眼泪。
谢姝祈这辈子最见不得的就是柔软的人哭,她见过太多人的哭泣,悔恨的怨毒的不甘的…
但她最怕的便是柔软之人的眼泪,他们多数为原本性格便是柔软,少数为做戏。
谢姝祈想着人好歹还给自己挡了剑,于是乎她话风一转:“其他随你怎么叫。”
江白锦笑了笑,“好,阿祈。”
“……”
“天快亮了,我先回去了,告辞。”
谢姝祈也没和她多费口舌,拔腿就往外走,身后那道视线紧紧注视着她,不知在看什么。
谢姝祈也不管她了,爱看就看,给别人盯着看又不会少一块肉。
离门槛仅一步之遥,就在她即将踏出前。
“阿祈。”
身后的人喊了她一声。
谢姝祈停下来,与她对视一眼,问道:“有何事?”
“这…”江白锦声音发抖,“这棺椁上有血……”
“什么?”谢姝祈脱口而出,她不可置信地回头,大步朝这里走来。
棺椁上怎么会有血…
是留下的记号吗,还是说谢广圆并不是如他们所说是意外,而是谋杀。
不可能,既然能骗过众人就绝不可能留下血迹。她瞧过了伤口了,确实有可能是磕到所导致的死亡,再者说今日她开棺时并没有血渍。
那这是从何而来。
一时之间谢姝祈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阿祈,我…我…见不得血……”江白锦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说出这句话。
她大半身子倒在棺材上,又摇摇晃晃地倒在柱子上,身上的罗裙沾满红色液体,还是谢姝祈眼疾手快拉住她,才不至于摔在地上,让伤口撕裂。
“江白锦你还好吗?”谢姝祈不安地问,她大手揽着女人,手却碰到布料是晕红的湿润。
棺材上大半的血此刻都在她衣衫上。
江白锦死死抓着她的手,恨不得整个人靠在她身上,她神情恍惚,看起来受了极大的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