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昧打压士族,没有限制的加强宦官权力,便是如同玩火一般,不知道哪一日埋藏的祸根就爆炸了。 荀晏对此兴趣不是很大,虽说父亲平日里闲来也会点评几句朝政,但他一直感觉这些离他尚且遥远,只是当作故事来听听罢了,毕竟有些事情听来真的太荒诞离奇,止增笑耳。 厅内暖炉燃得整个室内暖洋洋的,配上香炉中的熏香,若不是还有客人,荀晏感觉自己可能可以当场睡下,虽说现在也差不太多。 他使劲眨了眨眼,努力撑起眼皮,父亲和客人仍在闲谈,他便把注意力放到了对面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年身上。 陈群老早就注意到对面坐着坐着就变成了个不倒翁的团子了,实在是想不注意到都难,那种明明很想睡了但又不能睡的姿态,他看着都觉得痛苦。 如今见那孩子莫名将注意力挪到自己身上了,陈群一瞬间感觉有些僵硬,随后矜持的向对方一点头,继续保持目不斜视的倾听姿态。 荀晏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陈家阿兄生得俊俏,就是太严谨了,这种全程保持礼仪正襟危坐的姿态实际上很是累人,但对方愣是保持住了,只能说不愧是士族出身,礼仪刻进骨子里了。 “靖闻天子设西邸卖官,二千石二千万,四百石四百万,公卿皆可买卖。” 荀靖不咸不淡提起。 陈纪脸色阴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但最终也只是长叹一声。 “吏治腐败,国家不幸。” 无能为力四个字深深压在身上,去岁永昌太守曹鸾上书请求解除党锢,天子大怒,将曹鸾押至槐里狱拷打致死,并且进一步扩大了党锢的范围。 凡是与党人相关的,不论是门生还是故吏,五服内的亲戚均不允出仕。 如今天子更是堂而皇之的卖官聚敛财富,官吏混乱,动荡不安,天灾人祸不断,苦的却是百姓。 而他们这些自诩有才能之人又迫于党锢,只能无能为力看着这一切。 荀靖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他说起这些荒唐事时总是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也不知是他不甚在意,还是根本对如今的汉室未曾抱有什么期望。 他转头,一眼便看着自家幼子睡眼迷蒙的模样,不由失笑。 “元方可要留下一同用些朝食?” 他问道。 陈纪一笑:“来都来了,莫非叔慈还要赶纪走?” 侍者鱼贯而入,荀晏识趣的跑去和陈群这个同辈同席而坐。 荀靖一向节俭,外加边上还住着两位医者盯着,饭食一向清淡简约,今日里为了待客已算得上丰盛了。 只是荀晏仍旧兴致缺缺,他对吃饭没啥念想,饿不死就行,唯独就爱喝糖水儿,他家也不缺钱,蜜水柘浆也是常常能喝着的。 结果后来张机觉得小儿多食甜食对牙不好,就把他的糖水禁了,换成了他自制的草药茶,说是润肺养身,但耐不住这泡出来的水带着一股子药味。 他抿了一小口杯中清苦的水,快速放下,眼神不由自主瞟到了身侧的陈群身上,以及他桌案旁杯中透明的液体,荀晏悄悄凑近闻了闻,一股子甜香。 这是一种度数很低的甜酒,由谷物酿造而成,唤作醴酒,味甘,通常会给不善酒力的人或者年岁不大的少年喝。 这位陈家大郎正在安静用饭,眼角余光一瞥看到边上的小团子一脸好奇的看着他的杯中之物,不由失笑。 “荀弟可要用些甜酒?” 他主动提起。 荀晏眼睛一亮,见父亲也未曾注意这里,忙不迭点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谢谢阿兄。” 似乎比家中幼弟可爱些。 难道别人家的弟弟会比较香? 陈群忍住呼噜呼噜顺毛的冲动,矜持的给荀晏倒了一小杯醴酒,幼子本不应饮酒,但这酒度数极低,他五六岁时也偶尔会少量饮些。 小孩两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着,天生的笑唇沾染水渍后显得颇有气色,叫人不由心下一柔。 饭食过半,陈群感到自己的袖子被小力的拽了拽。 旋即一只冒着淡淡酒香的团子凑到了他身边,贴得很近,白皙稚嫩的脸颊上泛起了一层红晕,杏眼中水光凌凌。 陈群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忙看向自己桌上的酒壶,里头不知何时竟已见了底。 “阿兄,”偷喝了酒的小孩晕乎乎叫道,“好多阿兄啊。” “……荀弟可是醉了?” 荀晏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扑进了陈群怀里,将堂上几人的目光全吸引了过来。 “阿兄甚是好看,狸奴喜欢阿兄!” 他晕乎乎的喊道。 陈群脸色骤然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