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筝脸色微微发白,心口突然一滞,隐隐传来一阵闷疼。
若是从前她还想过,那日或许真的是公仪休一时兴起,或是真的失手。毕竟前世还有个由头可讲,今生他们才不过一面之缘,他究竟是哪来的非杀她不可的理由。
还是说,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
在秋猎上带着淬毒的箭,公仪休的猎物恐怕从来不是山林野兽,这支有毒的箭早就算计好了要射在谁身上。
她更加庆幸,那日顶替了祝清。
“所以,我还是会死吗?”祝筝问。
“不会。”容衍道。
“那我会变成瞎子吗?”祝筝又问。
容衍并没有立刻回答。
祝筝被他的沉默弄的心里七上八下,又追问道,“他用的是什么毒?”
容衍怔了怔,良久,淡声道,“你不必知道。”
又是这样。
祝筝眼睛闪了闪,寒风吹的窗棂呼呼作响,她忽然扯开嘴角笑了一声。
知道是公仪休所为,她确实什么也不必问了。
这些天,她刻意没去想过的那个名字,即使在千里之外,原来仍如附骨之蛆一样,肆意操纵着她的死与生。
可从容衍口中听到“你不必知道”,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尽是亲疏有别。
明知公仪休蓄意杀人,他这个做师父的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将奄奄一息的她不顾死活地带到了千里之外的成须山呢?
祝家有人知道她中箭了吗?
应该没有。
以太傅大人的能力,将消息瞒的密不透风再容易不过,怪不得这里连一个外人也没有。若她死了,盛京的人一辈子都只会以为她是失踪。若是侥幸救活,那公仪休便算不得杀人。
这样浅白的道理,她竟一直没想明白。
“我有点累了。”祝筝语气酸涩,心里到底有几分委屈,面前这个人,她或许从来都没看透过,也永远不会看透。
容衍见她眉眼垂着,发丝凌乱在额上,面上的神情更显沉暗,他靠近了一步,想替她理理发丝,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容衍的手顿在半空,“毒已经解了大半,不会再危及性命。”
“那便要多谢太傅大人了。”祝筝神色恹恹,苦涩地弯了弯唇角,“剩下那一半呢?大人还准备解吗?”
容衍抿唇,“当然。”
“有劳大人。”她笑的疏淡,“祝筝感激不尽。”
容衍的脸色越发沉,口中似乎还有话,但祝筝已经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只留给他一个单薄的背影。
他静静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了。
是夜,容衍并没有歇在同房的小榻上。
晚上又下起了大雪,祝筝没办法睡着,半倚在床上,拥着被子望着窗外出神。
边几上搁着个凉掉的药碗,是傍晚的时候容衍端来的。
祝筝没有喝。
窗外飘满星星点点的白,洋洋洒洒落满天地。
这些日子她似乎把“容衍是谁”这个问题完全抛之脑后了。说到底,他是公仪休的亲教太傅,却从来不是她的谁。
救她一命,或许是举手之劳,或许是好生之德,或许是因为要弥补他那位好学生的杀孽,再或许是因为别的……
其实和她这个人,都没有什么关系。
即便公仪休伤的是别人,容衍大约也会同样的处置。
想到这儿,祝筝忽然觉得有些索然,胸口填满酸胀,传来一阵木木然的钝痛。
慢慢的,那股痛意越来越涨开,像被扯开的棉絮,迅速裹满了全身。
是因为没及时喝药吗?
祝筝咬住锦被试图缓解,痛感却越来越汹涌,头上冒出一层密密的汗珠,她忍不住蜷起身子,颤着手去端桌上的药碗。
枕头被她推落下榻,一并滚落出个圆圆的物件,一路滚到地上,发出清泠泠的响声。
在祝筝还未反应过来滚出的是什么的时候,手腕便被握住,一个颀长高大的黑影携着凉香覆了过来。
她浑身上下都是冷汗,骨髓里都冒着寒气,面前的人仿佛是世上唯一的热源,她手脚并用地攀住,像是在即将溺失在无尽深海之时,抱紧了一块浮木。
整个人全沉进这个熟悉的怀抱里,宛如抓到了一根稻草,却不知到底是期望能被救出苦海,还是与他一起沉进无尽的深渊。
祝筝的唇瓣都被自己咬出了血,两节手指伸过来,强硬地掰开了她的嘴角,接着伸进来卡住她的齿关,塞进来一颗圆圆的药丸。
淡淡的苦味蔓延,她下意识想合上牙关,嘴边的手却力气大的很,虎口死死卡着她的唇。
祝筝伸手去拽,那手却纹丝不动。她气急,再顾不得其他,狠狠咬了下去。
血顺着两人叠握的手腕流下,蜿蜒了一道刺目的红。
容衍闷声痛哼,压抑的气息在逼仄的床帐里回荡,祝筝脊背绷紧,在他怀里颤抖着挣扎,却被牢牢地箍着手脚按在身下。
昏暗的床榻上,喘息交错。
涨痛与晕眩似汹涌的潮水,一波一波地冲刷完终于缓缓退去,祝筝被折磨到力竭,软软昏睡在他的臂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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