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
裴府的夜静的连虫鸣的声音都听不见,廊檐下昂贵的驱虫熏香接连点着,丫鬟们行走间都要屏息凝神,只有清风偶尔吹来,摇晃树木枝丫。地上的花影木枝晃啊晃,书房内的烛火盈盈的烧啊烧,明月自半开的窗户漏进来一丝,正落在书房窗边的公子身上。
公子身形挺拔清俊,身穿一身白衣,月华携丝银一落,将他眉眼染了几分银光,愈发显得空明出尘。
山如玉,玉似君,玉质金相天上仙,使人不敢高声语。此刻,公子正坐在案后端看手中的信件,云袖一卷,几张信件便被排列而起,火光融融下,其上峻丽肃杀的毛笔字铺面而来。
这信上说的是一件旧事--关于那一日,那太监全贵所说之事。裴琨玉一字一顿,看的仔细。
书信是远在江南的父亲写回来的,他渴望得到一个坦率的回复,但是父亲没有,父亲只严厉呵斥他不要插手这件事,只瞧一瞧那些字,都能看出来父亲隐隐透着的气急败坏--大概是觉得自己居然被儿子问责,认为自己丢了人。看父亲的这个态度,应当就是父亲做的,否则,父亲不会如此。自那一日从公主府回来后,他便一直在调查这件事。他不愿相信这件事是父亲所做,裴氏一生都以"忠臣”自居,读的每一个字,都是“君辱臣死”,在得知他的父亲为保官途陷害旁人时,他的身上的似乎有某一处枷锁崩塌了。他仿佛又回到了清河,身后的鞭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原来他的父亲也不是圣人,人人都说裴家人奉公重规,是世家典范,但在这一刻,裴琨玉才知晓,他们每个人都做过错事,只是裴府的人做的更好,不被旁人知晓罢了。家规,从来都是做给旁人看的,那些制订家规的人却从不遵守。这让裴琨玉想到了那一天,在金銮殿上,元嘉帝笑呵呵的和他说,“他知道”的样子。那高高坐在皇位上的帝王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真真假假并不重要,真要细细辨别又太浪费时间,那么,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你想让什么是真的,什么就是真的,你想让什么是假的,什么就是假的。
这个天底下就是充斥着各种谎言和假面,所以不需要在乎过程,什么手段都可以,只要达成他想要的目的。
只要,达成,目的。
裴琨玉垂下眼眸,继续看着面前的书信,看到最后一些的时候,就瞧见了父亲暗含警告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怕他闯祸,还是不想让他知道父亲做下的丑事,总之,父亲三令五申的警告他不要插手。
裴琨玉看着那熟悉的字迹,沉默的想,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做了。
父亲做过的事,儿子再来做一遍,子承父业罢了,更何况,他做掉全贵,是为了斩草除根,是在给父亲兜尾,父亲没资格指责他。站在桌旁的公子想了片刻,拿起信,送到火烛旁边烧掉。纸张被火焰吞没,光芒将裴琨玉的侧颜照的锋艳冷冽,而在那一刻,裴琨玉竟然感受到了几分痛快。
那些无形的束缚尽数在他身上碎裂,只剩下最原始的,最澎湃的欲念在翻滚。没什么可以继续压着他。
伴随"呼”的一声响,最后一片云烟纸被烛火烧毁,只有些许残烟与灰烬飘散在半空中,案边的公子饶有兴致的盯着那些灰烬,像是在用另一个方位,去观察这些熟悉已久的事物。他那双瑞凤眼明明的亮着,神色间蠢蠢欲动,像是...饿了太久的猛兽,终于走出了牢笼。直到书房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裴琨玉才回过神来。门外人在门前站立后,抬手敲门。
裴琨玉缓缓坐在案后,道:“进来。
门外的人行进来,是个穿戴整齐的私兵,进来后俯身行礼,后道:“公子,事办妥了,人已经死了,但是--'
说话的私兵自知事情办的没那么漂亮,所以略有些心虚,只弓着身道:“只是,这老阉狗在察觉事情不妙后,直接中途遁走了,我等为了不暴露,未曾去追。当日那全贵公公说出了裴家腌臜的时候,裴琨玉便已对他起了杀心,这等事情不能传于世间,所以他暗地里做了一些筹谋,一直到今日才结束。主子对这件事很上心,但是他们却并没有想到那老阉狗居然敢跑,他们确实能抓到这老阉狗,但是他们不敢抓,因为现在的裴府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如果裴府动了,就代表裴府"知道”。
在事情还没被爆出来之前就知道所有前因后果的人,只有幕后真凶,裴氏如果这时候对全贵公公下手,那么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一场事就是裴氏策划的。所以,裴氏只能咬着牙假装自己不知道,任凭这个该死的人跑掉。说完话,私兵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案后的公子。公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公子好像并不生气。不止不生气,公子看起来甚至很开怀,很愉悦,那双眼看人时,与之前完全不同。之前的公子,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压着,脊背都变得佝偻,人像是冬日里被雪压低的松枝,沉沉的,弯弯的,谁都没办法将他抬起来,而现在的公子坐在案后,抬眸间似是尘灰尽散,病气消除,眉宇间又散发出了昔日里裴氏双玉的光芒--不,甚至比之前更耀眼了些。原先的公子平静冷肃,不管何时似是都绷着裴氏双玉的皮,而现在,坐在这里的公子,看起来--
面上带着点点笑意,神色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