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略有熹光时,周立寒就在宫门口等到了项霖。
周立寒带一百缇骑,项霖带三十御林军,一行人出发京城北郊。
其实所谓北郊一项异常的账目,简单来说就是这一块儿的民生收入增多了,且是在京城东西南郊都只是持平甚至下降的情况下。
其实但凡是西郊南郊出现这情况,治宪帝是不会在意的,项霆和周立寒也不会觉得异常。之所以会重视,就是京北往上离鞑靼不远,往东走又靠海。
故而大楚朝廷严禁京城及天城和整个冀州私贩粮食茶叶等鞑靼匮乏的东西,以免东海寇人和北狄猛汉吃饱喝足、食髓知味,又有力气和干劲儿来跟他们闹。
所以项霖和周立寒的任务就是实地探察,北郊的城关经济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周立寒和项霖的协作查探总体顺利。抓到了几个贪心的守关小将利用职便以公谋私,偷偷与关外的鞑靼人少量多次交易,并且在账目上动手脚作假,已经蒙混过去了一两年。
谁料想,被看似是新官上任的懵懂清澈小郡王、实则早在岩城时已经作为“编外锦衣卫”历练过的项霆给瞧出了问题——亦或者在项霆之前不是没人瞧不出问题,只是没有人敢上报,再或是上报但遭到了拦截。
准备打道回府的前一晚,周立寒和项霖请各自带的缇骑、御林军简单吃了顿庆功宴。
说简单倒也不太简单,因为周立寒怕有人在这最后一晚下毒什么的,所以和赤魅一起,亲自将百余名缇骑士兵的碗筷、乘菜的碟盘、饭菜调料等都检查过一遍,才让大家开动。
“不管怎么说,好歹事情是算圆满办完了。”
眼见部下们都吃完回去休息了,周立寒才敢开一坛酒,打算和项霖浅酌一下,“就是觉得有点太顺利了,所以我很怕今晚和回去路上会出大事。”
她自己喝酒也是有警惕着的,将酒坛内外壁、盖子什么的都检查过,酒水也试了试毒,确认没问题才给项霖倒酒。
“这也算太顺利?你可是差点儿被北关守备暗杀了呢。”项霖将她的举动都瞧在眼里,听她这话又笑道,“收缴在我那儿的账册也险些被烧没了。”
“这都不算什么,很常见的事情,他们又不知道你是谁,才敢这般不要九族地试图销毁罪证。”周立寒见怪不怪地嗨呀一声:
“我虽然没隐藏身份,但毕竟入京时间短,估摸着一堆人觉得我不算有根基,又年轻气盛,比较好弄死。我早有防备,就是委屈了殿下您的衣服。”
原来二人在收缴证据的时候,项霖留了一手,明面上说账册由他分担保管,实际上藏在周立寒那儿。
果不其然,他带来的三十个御林军中有内鬼,三更半夜来偷账册。
但项霖在柜子里放了一堆毫不相关的废账册,那御林军无法辨认也无法尽数带走,只得鼓起勇气全烧了,又怕伤到大皇子背上罪,遂放完火就立马在外面喊“走水,救殿下”——
然后就水灵灵的被抓了。
火还没烧出柜子就被浇灭,项霖人也没事,就是同样放在柜子里的衣服有事。剩余的干净衣服现在都不能穿了。
“几件旧服罢了,横竖我是微服而来,没有带什么好衣物。”项霖倒不在意,只是话说出来又自觉不太妥当。
“我这样说,可多少有些不识民情?对我而言只是几件旧衣服,但对寻常人家而言,是否是一笔不小的损失?早知道放假账册进去的时候,把衣服腾出来。”
这位不愧是真君子啊,能有几个皇室贵族会想到这个的,周立寒哈哈两声:“倒也无妨,好歹您来解决了边关私贩的事儿,就是给边关百姓巩固了平安。您倒也不必为烧了几件衣服而愧对百姓。”
但好在也不是那种不懂变通的迂腐君子,否则也不会干出虚晃一枪、用假账册引出内鬼的事儿了。
目前为止周立寒对项霖的观感还挺好的,起码作为协作伙伴。但一想到回京后二人又要因为夺嫡斗争对立,顿时又有些头疼。
“话是这样说,”项霖仍然轻叹,“我们虽然只抓了组织私贩的将士,没抓那些或多或少参与的百姓,也是为他们好。但....怕是有些被教坏的,会怨我们砸了饭碗罢?说到底还是民生不够好,百姓才会参与这些事儿。京城边关尚且如此,其他地方的边关,民生又会多难过呢?”
周立寒倒给他说的有些沉默了,她蛮意外这位从小到大基本都在皇宫中长大的纯正嫡长皇子,竟然会思考边关民生这种问题。
周立寒自己在闽地做锦衣卫多年,虽然落户是岩城,但因为干得好,经常被抽调到厦岛、漳城、泉港等海关办大事。
她见过太多的顶头上官坐在家中,高高在上地指责百姓有“受害者原罪”,丝毫不理解百姓为什么常常不协助官兵抵抗海贼,甚至反而参与下海甚至帮助倭寇来犯。
他们一律归咎于贱民本性刁恶,从不去寻根问底,找找官僚和民生问题——亦或者他们就是问题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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