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孙三人随卢经历一路快马加鞭,赶了五天的路终于到达大楚京都。
“一看到这个城门,亲娘嘞,当年那种窒息感一下就回来了。”周立寒气喘吁吁地仰头,回想起十一年前的自己,在娘亲的连蒙带骗下扮起男装走出城门。
等她明白过来时,这座巍峨厚重的京城之门,已经将她与娘亲、与过去的自己彻底割裂。
周庭霄深深地望着她:“兄长在这里有很痛苦的过往?”
“....也有很多快乐,其实。”周立寒唉声叹气,“要没发生逼我走的那事儿,我还挺喜欢呆在京城家里。”
而这次,她之所以到底选择要来......就是要救回她在京城那十年里的,两位快乐源泉。
结果兄长到现在也还没说到底是什么事逼走了他。周庭霄微微有些失落地哦了声,把自己的路引递给守兵。
周立寒当然知道他想听什么,奈何只能言尽于此,毕竟坦白那件事就等于坦白女儿身,坦白女儿身就......她和他都还没做好这心理准备。
“卢经历,有一封乐千户留给你的信。”守兵检查完卢经历的路引,让另一个守兵取信给他。
“喔,是交代我先把周百户一家送到住处。”卢经历边走边看,对周立寒笑道,“周大人、周老伯、小郎君,乐大人已经给你们安好了住房,请随我来。”
“乐大人真是贴心,有劳卢经历多跑一趟了。”周立寒不算意外,既然乐台对于把她调入京城的事情感到抱歉,那肯定会帮她准备好这些,所以她才敢不带多少东西就来。
行到住处,周立寒让老弟和姥爷先进去,自己留在门外,“路上赶得这么急,你俩好好休息休息,我先去北镇抚司报个到。”
周庭霄忙道:“兄长,磨刀不误砍柴工。”稍作休息才更有效率劳作。
他的脸色唇色都不大好,确实是要赶出病了。
兄长也一定在硬撑着吧。这般想着,周庭霄又问道:“卢大人,乐大人有说要兄长一到京城就去北镇抚司么?”
卢经历摇头:“没说,他既然先让我领三位到住处,意思应是可以稍作休息。”
“不休息了,还是案子要紧。”周立寒又拿一个荷包给卢经历,“有劳卢大人再为我带个路。”
卢经历定定地看她几眼,推辞了荷包:“分内之事。我算是知道乐台为什么稀罕你了,能做肯干不辞辛劳......年轻人,别太燃烧自己。”
“您收着吧,跟我们赶这么快的路,是难为您了。”周立寒坚持塞给他,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倒也没有太燃烧自己,只是初入京城心慌得很,便是回去休息也坐立不安,倒不如直接上岗干活儿。”
卢经历:“......。”
本来还担心这小新人在岩城磨磨蹭蹭,或者在沿途耍小性子拖延进度。没想到......路上好几次都是,这家人反过来担心自己跟不上他们。
“对了姥爷,你没事儿的话出去逛逛,寻个靠谱些的大夫。”周立寒掉转马头,最后嘱咐道,“你外孙看起来马上要大病一场了。”
周庭霄不服:“我还好,我可以和姥爷一起出去逛。”
“得了你,没事儿在宅里多读书,少去外面瞎晃悠,别等我回来发现你脑袋没咯!”
“......。”
眼见兄长再次绝尘而去,周庭霄显得思忧又不解。
“姥爷,兄长为何这般急切,一刻都不肯停息?就好像.....生怕晚一刹那,就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周猎虎不答,只把他拉进宅子里转了转,找到一间光线比较好的寝屋,见设施齐全、床具干净,便让他把脏衣服换了躺上去。
周庭霄不配合,一张苍白到可怕的脸上只有眼眶泛起颜色:“姥爷,您真的一点都不心疼兄长么?为何从来都不拦着兄长?”
“不让她去,把她摁在家里休养,她会撞墙。”周猎虎终于肯开金口,永远都是那样淡漠的,“只有把心事了结,她才肯罢休。”
周庭霄倏尔明白了什么。
所以,关键还得回到乐台倒数第二封信上,那件案子上来。
“兄长到底是什么身份?”他想到那封信陈述的案子里,提到的“韩馗”一人。
他没记错的话,韩馗是四年前在任工部尚书的韩裘嫡长子。一个武举出身,但亦文才惊人的杰出官家子弟,当年好像在御林军做了个小统领。
兄长和韩馗是故人?他是韩馗的谁?
“她是什么身份不要紧,戳穿了没那么夸张,顶多我和她掉脑袋。”周猎虎把他鞋给脱了,难得说句长话:
“但你的身份,你掂量明白了么?你想用这个身份继续科举,不可能走到最后;你想藏于宅中,待立寒有了出息,一样会有人注意到你。你若想自保和保全她,只有一条路可走。”
周庭霄收起其他情绪,眯起眼直视周猎虎。
黑曜石般的眸子像墨色深渊,敛起少年人的情绪,只剩下深邃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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