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有度彻底败下阵来,鬼魂躯体蜷在墙角缩成一团。 头垂在两臂之间,任人瞧不清他面容情绪,只见得他脊背起起伏伏,偶尔还听得见几声痛苦的呜咽声。 一抽一抽的,几分无助跟委屈。 救赎对象…这是…哭了? “……” 星云步伐几般踌躇,贴着墙慢慢踱到许有度身后,她站着,影子完全覆盖住那只阿飘的鬼魂。 许有度脊背单薄,平时穿着宽大衣物不显,但此刻,随着抽噎动作一起一伏,脊背贴着衣物倒显出几分轮廓来,年少而稚嫩;短袖左右两侧衣摆空空垂落,蜷在一团的身子骨更显小。 她匆匆想起,许有度死前不过十八,他的生命长度短暂得如同昙花一现。根据位面的设定,鬼魂总是困于前尘俗事不得归处,于他们而言,死亡不过是另一种惩罚。 然而,分明不该被惩罚。 还被她欺负。 剥开来看没有几分真心的星云打从心底里竟隐隐生了些许负罪感,不多但丝丝缕缕往她血肉里撞。 影子慢慢蹲下身,同他平齐。 “你这是…哭了?”星云伸手去碰他手臂,目光左右探看,结果手一碰及他手臂,他被惊雷劈中似用力甩开星云,头还往一边偏,继续埋在双臂之间抽泣。 好不可怜。 可是他拒绝了娇花的救赎哎! 那点微末的负罪感终究抵不过娇花强大的自尊,在碰过一次南墙后,便也散了。 她象征性挽了挽不存在的袖口,直接上手。 双手捏住许有度两臂,指尖触碰皮肉那瞬,体温互相交换,鬼体之身的冰冷在那一瞬被暖意包裹,许有度像从寒冬凉井之中攀爬至明媚盛夏,柔和夏风吹得他昏昏沉沉似梦似醉。不经意间,躯体陡然僵硬的片刻,耳尖连着脖颈尽数红透,比日落后的火烧云还要艳上几分。 星云眉尾微微一动,许有度陡然用力推开星云,跳了起来,后背贴着墙壁,指头指着星云鼻头。 “你…你…你想做什么?” 眼睑还挂着泪,眼眶红红的,指向星云的食指指甲盖上还有个小黑点。 余光扫过那小黑点,斗大泪水说掉就掉。 “你再敢用那个法器,我手撕了你!”哭腔带着坚定,“我一定手撕了你。” “手撕?” “……” 也不知道这只阿飘从哪儿学来的“手撕”一词? —— “你真的不是坏人?”冷静一段时间后,许有度心绪慢慢平静,还是很红的双目可劲儿盯着星云,虽凶但没有杀伤力,反倒透着少许大户小少爷的天真。 “别人常说,路边捡到的女人不能带回家,会被灭全家。” “……”听到这儿,娇花是有些服气的,他学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星云没在意他的试探,给他指甲壳抹了些药膏后,看着那很小的一团黑点道,“还好药膏抹得及时,要不然再晚些,小黑点都没了。” 许有度闻言去看他的指甲壳,恍恍间,目光扫过星云的手。 因着上药一事,他的指头是置于她的掌心,方才没来得及细想,如今一想来,总觉得她掌心内的温度要将他灼烧殆尽,此外,她身上若有若现的栀子清香窜入鼻尖…许有度受惊似缩回手…总觉得整个人被她气息囊括,亦在她透亮的目光中无所遁形。 小少爷轻咳一声,停顿,无言。 眼珠子溜溜的转,最后才堪堪扯回话题,算挣回几分颜面。 “看在你给我上药膏,向我献殷勤的份上,我勉强算你是个好人,大发善地,给你个讨好我的机会!” 撩撩眼皮,瞧她, “你上道点的话,我还可以给你额外的机会来讨好我的战友们。” “……” 大户小少爷? 任性,不通人情世故? 她还是豪门小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受不了一点呢! 星云抽身离去,轻笑,“与其讨好别人,不如救赎他人。” 手后背,右手指头贴着左手手腕,因着她是手贴后腰的姿势,许有度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只觉得她忽然间变得奇奇怪怪,还神神秘秘的,可能在打什么坏主意。 尤其是当他听见“救赎”那两字之后,头皮简直不要太麻。 “人造太阳灯泡!” “啊!” 一个掌心握着圆圆灯泡在后方追,一个眼眶霎时红透在前方跑。 鬼跑人追,尖叫声从城市响彻到郊区烂尾楼群。 清冷的月光倾泻一片,照亮脚下奔跑的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