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文钱一盏,请一盏吧,用来给孤独迷惘的魂魄引路,过了奈何桥,灯里的蜡烛才会熄灭。” * 江岸边的河埠头上趴着好些人,正在焚烧冥钱,将一盏盏荷花水灯放入水道。 “姑娘,”卖水灯的商贩对好奇驻足的云栖说,“十文钱一盏,请一盏吧,用来给孤独迷惘的魂魄引路,过了奈何桥,灯里的蜡烛才会熄灭。” “孤独迷惘的魂魄……”云栖抬起头望向星空,低声喃喃着,“奥尔特星云……很远很远的魂魄也能招回来吗?” 她的话音未落,风里飘来和尚念经低沉的呢喃,一个声音缥缥缈缈,“魂兮归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杏树如同华盖伸展,月光透过粉粉白白的花朵,洒下斑驳摇曳的光影。 一身金衣袈裟的僧人坐在树下香案后,脑袋光光,浑身灿然,正煞有介事、摇头晃脑地念着招魂经。 香案上摆放着各色瓜果和“鬼包子”。 坐在一旁的胖和尚翘着二郎腿,脚边堆放着一摞摞荷花水灯,水灯旁搁着一只随缘乐助的木盒,盒子正面贴着红纸,纸上书写:“荷花水灯,一两纹银。” 食指轻敲着香案,胖和尚一双贼眼斜睨着脚边跪了一地的老少妇孺,色迷迷的目光在其中几个年轻姑娘的脸上身上游弋。 地上的人却哭得泪眼婆娑,天昏地暗。 卖荷花水灯的小摊贩偏头望着这满地的人,不住叹息:“唉,连年战乱,能活下来已是大幸,男人们都战死异乡,尸骨全无,家里就只剩下些老弱病残,太惨啦……” 望着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女人和孩子,再看看那个胖得像猪的和尚,云栖的气不打一处来。 ——打劫啊?! “师傅,”云栖上前拿起一只荷花水灯细看,纳闷问道:“别人十文钱,你要一两银子,就是金纸糊的也不用那么多钱吧?” 胖和尚面露不悦,一拍香案坐直身子,正要喝骂她,金衣和尚起身,双手合十,“善哉善哉,女施主,此灯非彼灯,这些水灯在我佛坐下开光加持,又岂是凡品?” “既是佛家,当以慈悲为怀,为何不能按照十文钱售卖?” “施主,贫僧净空,来自长安东明寺,我寺圆空方丈发愿塑金身佛像十八尊,僧众出来化缘,这些所得皆是施主自愿供奉……” 云栖去东明寺送过花草,早见识过东明寺在长安城里遍交权贵,那个方丈圆空,当真是胖得跟个圆球,全身上下圆滚滚、胖嘟嘟,油光水滑。 金身? 人都没饭吃了,还要给泥人塑金身?! 她心里本有怒气,可随即想到东明寺在长安城里势力庞大,不能硬来。 脸上灿然一笑,“你若能证明这些水灯招来了亡魂,我立刻奉上一百两银子,这些水灯我全要了。” 地上的荷花水灯顶多也就三十盏,如今国力羸弱,饿殍遍野,一百两银子相当于一品宰相一年的俸禄。 金衣和尚心动了,一百两银子拿回去,在方丈面前该有多大的脸。 届时趁机要求在寺里头的位置动一动,如果能转到库房,就不用出来化缘,风吹雨淋的,整日累得像狗一样。 净空口中念叨着“阿弥陀佛”,一双眼睛赫然闪亮,但就在伸手过来之际,云栖硬生生从他眼皮子底下将那锭亮闪闪的银子收了回去。 “如若不能证明,不但分文不取,还需要将这些水灯免费分给大家。” 净空的胖手凝在半空,稀疏的眉毛皱起,讪笑着:“这些水灯我们都念过招魂经,只要放入水道,自然能够指引游魂,阴阳有别,你们这些凡凡夫俗子的法力不够,即便阴物近在眼前都看不到,恕贫僧无能为力。” 云栖冷笑,讥诮道:“呵呵,既然不能令亡魂现身,更何谈招引千里之外的游魂,都是忽悠人的吧?” 原来是来砸场子的。 胖和尚蓦地跳将起来,厉声喝道:“妖女胡搅蛮缠,谁稀罕你身上那几两臭银子,你这是对佛祖不敬,佛法无边,误了招引游魂的时辰,佛祖怪罪下来,呵呵,你就不怕下拔舌狱?!” 跪在地上的百姓一听,急坏了,纷纷上前驱赶她,小孩子窜起来拉拽她的裙角,“走啦走啦,别耽误我们的大事……” “我老伴已经六十了,本来今年就可以回来的,可怜啊,下辈子一定要找个好去处……呜呜呜…” “我丈夫出去十多年了,求佛祖保佑他,小姑娘,你不懂,用不着你管,赶紧走吧……” 云栖急得跺脚,正想振臂一呼“这个世界上没有佛祖”,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谁说阴阳有别,凡夫俗子看不到阴物?” 伴着清脆的铜铃声,幽冷的月色里,忽然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披着道袍,月白色的锦缎上用丝线织出花纹,绣着醉玲珑——颀长翠绿的兰叶,妖娆的宝蓝色兰花。 他头戴莲花玄冠,纯金雕琢的莲花熠熠生辉,花瓣上还镶嵌着珍珠和宝石。 皎洁的月华铺洒了他一身,令他全身闪出光彩。 那人脚步轻盈,宽大的月白袍服在风中翻飞,宛若谪仙般踏着月光而来。 诺德缓步上前,朝云栖点头示意,待望向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老弱妇孺时,目中已满是悲悯同情之色。 他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去请荷花水灯吧,十文钱的灯,一样。” 凌乱的祭祀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按照他的吩咐准备好了荷花水灯。 水灯上的白蜡烛被点上,一盏盏水灯径直浮进河心,点点烛火在水面上跳动着,向远方滑去。 诺德在江岸边焚起一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