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奶奶经过抢救,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拉着江大鹏的手哭:“儿呀,娘来了净给你添麻烦,等我能下地了我就走。”
江大鹏听着动容,两眼含泪,声音哽咽:“老娘,您就跟我一起生活,以后我给照顾您。”
他是在医生抢救的时间里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的——如果老娘在老家遇到生病的情况,小病不舍得去医院,大病去了医院不一定能抢救过来……
他刚觉得日子开始变得好了一点,老娘却又差点没命。
他暗暗发誓,只要老娘能醒过来,这以后的日子,他一定要将老爹老娘孝养堂前。
江奶奶叹口气:“趁着我还有一口气,我得赶紧回老家,要死也不能死在外面。”
人在命悬一线的时候,心里一下子就把主次轻重给想清楚了:既然管不了儿子的事,还差点搭上一条老命,那还不如给女儿留条后路:
“小翠的工作要是要保证,那就留下来上班,要是干两天就没了,那就跟我回去。你爹的手艺传给你。”
江小翠吸了吸鼻子:“妈,咱们要是走了,芙蓉怎么办?朝晖怎么办?”
她学会了拐着弯暗示,如果我们走了,一切又会回到老样子。
江大鹏急忙保证说:“老娘,您就留在我这里,小翠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江奶奶仍然叹气:“唉,儿呀,娘是真的想走,我要是死在外面,就没法埋在你爷爷旁边。”
死在外面是不能回村不能进祖坟的,顶多是儿女在自己家里挂个碳笔画像纪念。
叶落归根,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认知。
江大鹏使劲捂着脸,不让自己在病床前痛哭流涕。
病房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奔溃。
江小翠绞尽脑汁才想了个理由:“妈,你要走也得等我临时工的班上完了再说。最近任务忙,车间主任说我干的好,留我呢。”
既然老娘听不懂暗示,那她就采取迂回战术,先把老娘留下,其他事等她回去跟芙蓉商量了再说。
江奶奶侧过脸问:“真的?”
江小翠挤出一个笑脸说:“当然是真的!还有人找我裁衣服,要做结婚穿的新衣服,你忘啦?”
江奶奶连声说:“哎呦呦,是啊,人家结婚等你做新衣服呢,我怎么把这个大事给忘了。”
江小翠说:“就是嘛,当时我跟人家说我白天上班,晚上回来加班做衣服,争取十天给他做好。”
“是是,我老了,不中用了,一点事白天刚说完,这会儿就忘了。你先把答应别人的事先做好。”江奶奶舒了口气。
要做衣服的是鲁小川的一个亲戚。
起因是鲁小川不收江小翠给的豆腐钱,江小翠不愿意欠人情,就说我会做衣服,以后你想做衣服我免费给你做。
鲁小川就想起他那个堂弟要结婚想买布做新衣服的事。
其实村里也有会做衣服的裁缝,可是他们对部队有一种莫名的崇拜,总觉得部队里的人和部队里的家属做的事就是比他们好。
再加上江小翠说服务社的布料质量好,答应帮他们买好看的花布给新娘子做衣服,就这么着揽了个活。
要是搁在以前,哥哥嫂子闹离婚这么大的事,她早就慌了,干啥都没心思,有活也不想做,非得等哥哥嫂子闹的尘埃落定了才行。
经过江芙蓉的日夜教导,江小翠已经能分清你的事不是我的事,自己该干啥干啥。
“哥,我去上个厕所,等会儿我照顾妈,你去把芙蓉她们接出来。”江小翠胆子大,该说的一律敢开口。
江大鹏按按眼睛,抹了把脸,清了清嗓子,说:“好,一会儿我把她们安排到招待所去住。明天上班了,我跟单位再申请一套房子住几天。”
正好有几个战友搬走了,腾出来的房子目前还空着,他去申请暂住一段时间应该没问题。
江奶奶低声说:“行,你看着办。”
江小翠出了病房。
她并不是真的想上厕所,她是借机出来看看胡秀清还在不在。
诊室的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医生值班室透出的灯光。
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江小翠巡查了一圈,放心的回了病房:“哥,这里交给我。”
江大鹏点点头,把牙关一咬,回家去接女儿。
反正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今晚无论如何都不再妥协。
江大鹏沉着脸进了家门,看见两个女儿都没睡,想也知道她们是在等他。
“东西都收拾好了?走吧。”江大鹏拎起两件行李就往外走。
江芙蓉和江朝晖七手八脚的拎着自己的行李跟上 。
她们的行李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有个板车最方便,一趟就搞定,不用扛着大包小包的来来回回。
不走回头路是个好兆头。
江芙蓉关了客厅的灯,把门关上,下了台阶,弯腰推了一下板车,轻声说:“爸,好了。”
他们父女几个,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住了十来年的“家”。
在他们身后,胡秀清在卧室里掀开窗帘偷看外面的动静,一直看着他们离开,恨恨的一摔窗帘:“啊呸,我看你们能搞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