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西院的井然有序,东院堪比荒废的坟茔。
自打暖脚丫头怀了身孕,便被蒋氏赶到这里,佣人们撤走,牲畜迁移。
如今花木凋零,蒲草铺天盖地,除了两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野鸭偶尔扑腾翅膀,早已触不到昔日喧嚣。
偏北的青砖小院里闪烁着微弱的火光,那里便是崔平和白姨的栖身之所。
二人围坐在篝火前,吃着炒菜烤羊腿,崔平正在给白姨讲故事。
说的是秋瑾和夏国仪。
前者视死如归,提倡女学,以解放妇女、推翻专制为己任。
后者反对封建礼教,用演讲和教唱《妇女解放歌》的形式,鼓励女同胞们做自己的主人。
可惜对牛弹琴,在白姨的认知里,老天爷就是派她来伺候人的。
气得崔平真想打她,往她嘴里塞了块羊肉:“那你以后不许喊我六少爷。”
“那……喊什么呀?”女人惊愕地仰起小脸儿,傻愣愣地望着他。
崔平正要说话,远处忽然灯火通明。
崔长宁倒提打狗棍,领着百十名家丁护院,气势汹汹跑过来。
“小畜生,跪下!”
“崔长宁,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崔平“腾”的站起来,白姨吓得娇躯乱颤,抓住他的胳膊拼命往回拉。
还好,这次没有下跪,看来妇女解放的故事起到了一些效果。
然而崔平的直呼其名,把崔长宁气得浑身发抖,打狗棍抡圆,照着崔平的脑袋砸下来。
崔平本能地抓起短刀,拉着白姨往边上躲,突然看见崔长宁面目狰狞,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仰面便倒。
“好小子,对亲爹动刀子,给我打!”崔坤扬手,家丁护院们蜂拥而上。
“都别动,我没碰到他。”
崔平解释,可惜这种百年难遇的好机会,崔坤怎么可能放过?
从家丁手里抢过棍棒,追着崔平满世界打,崔平护着白姨跑不快,眼见着就要陷入包围。
“老爷吐血了,快把叶千石喊过来!”崔福吼了一嗓子,抱起崔长宁狂奔而去。
“你完了,谋杀亲爹,让官府把你抓起来,等着被五牛分尸吧。”
听说老爹吐血,崔坤慌了,吩咐护院三步一岗,把整个东院围得水泄不通,半只蚂蚁不许放过。
读者老爷们奇怪了,不就是个大商人吗?东院三十二亩地,三步一岗,崔府有这么多家丁?
永远不要让贫穷限制我们的想象,去看看蜀书九百六十九页,了解一下糜竺的家底便能心中了然。
崔长宁这个平城首富,可不是吹出来的,关内关外将近三百家商号,家资钜亿,奴仆过万。
要不代郡郡守能看上他?有意把小姨子许配给崔乾做妾,堂堂地方首脑,甘愿与低贱商户的儿子平起平坐?
“快去看看呀,别真伤到老爷了。”白姨缩在崔平身后,抓住他的衣服瑟瑟发抖。
从她刚才的角度,好像看见短刀划到了崔长宁。
崔平也是满头雾水,盯住手里的刀看了又看,刀尖上没沾血,连羊肉的油脂都没有。
但是这把刀过于锋利,会不会出现所谓的刀气?只想在口头上羞辱崔长宁,并没有拔刀相向的意图。
老头的血从哪里来的?虽说不是自家亲爹,既然继承了原主的躯壳,名义上总是他的儿子。
“行,我看看去,这刀你拿着,谁敢靠近,给我拿刀子捅。”
西院犹如开锅沸水,各条小路上火光闪烁,几乎所有人全部出动。
“福伯,我爹怎么了?”
大少爷崔乾跌跌撞撞跑出来,大少奶奶抱着孩子跟在后面。
“跟六少爷置气,呛血了。”崔福跑得又快又稳,哐当一脚,踹开住家郎中叶千石的屋门。
叶大夫在褥子里打扑克,看见这么多人闯进来,吓得他“滋溜”一声缩回褥子里。
被崔福一把薅出来,臊得跟进来的女眷们捂住脸不敢看。
叶千石更是小脸唰白,拉过幔帐遮住身体。
好在崔福并没有理会床上藏着什么人,将褥子往里面推了推,放平老爷,催促那郎中赶紧查看伤势。
“好,好,麻烦把衣服递给我。”
叶千石魂都飞了,冷汗“唰啦唰啦”往下淌,满口牙齿捉对厮杀。
他一边给崔长宁号脉,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崔福的脸色。
老头双目微闭,好像在思索什么。
不对,除了思索,他的手指一直按住胸口,做着极细微、有规律的弹动。
从脉象上看,老爷的身体绝无大碍,何至于紧闭双目昏迷不醒?
难道别有所指?
叶千石恍然大悟,怪不得没掀被褥,这是崔福给他留着脸面,让他帮忙做事情。
他眯缝着眼睛,把所有可能发生的原因,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推敲。
“福伯,我爹没事吧?”崔坤一脑袋撞进来。
被崔福挡住:“所有人退后,三少爷也请退后,别把空气挡着了,叶大夫正在诊断。”
见他板着张死人脸,崔坤不敢胡闹,虽说是仆人,老头是老爹的绝对亲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