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之中慕婉清曾为他奔走,打点关系,使了银钱,
“郎君何苦?王府已灭,莺王女已是丧家之犬!”
“只要你反了王府,只要你供出那些余孽,以女帝胸襟定能网开一面!”
她急得不行,而那时谢羲和一身残破衣裳,昔日一袭白衣不染尘埃,可当时白衣残乱,浑身是伤,血水滴落而下,而那人嗓音却是沙哑,
“……丧家之犬?”
他好似在笑,
可在慕婉清看来却是那般执拗,近乎顽固,他冥顽不灵!
“我父自刎宫门前,夜王也已被削首,王府众人死后尸身被悬城示众,她已经失去了很多,”
“可是,”
“我还是想让她心有归处,她并非一无所有。”
至少她还有他,所以他还在坚持,还在熬着,熬着一口气,熬着不让自己死,熬着等待一个结果,全天下任何人都可以背弃她,
可唯有谢羲和,永远都不会。
就这么他苦熬一年,而当时夜王余孽人人喊打,朝廷重拳出手,哪怕人说民意胜天,可女帝连续颁布多道旨意,存心灭绝所有夜氏之人,一时之间风声鹤唳,
那时候已经有人为了自保而投效其他势力,递交一张又一张的投名状,每一张投名状后都是夜家之人的身亡与惨死,
慕婉清知道,她必须尽快行动,否则迟早有一日,她兴许会被那些叛徒牵连出来,
她必须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来应对接下来的那些风暴,所以她回归慕家,慕家世世代代皆为侯府效力,她归顺于神威女侯,
以自己从前在夜王府了解到的那些情报,手中所掌握的一些东西,换来女侯的庇护,而这期间因为这件事,夜家有一旁系,足足一千多人,一个旁系族群,
本是大隐于市,有人从商,有人学医,有人投效朝廷,有人是安插于某处的眼线等等,
但这些人全部揪出,也全部死无葬身之地,上至七旬老翁,下至刚出生不久的幼童,全员斩首。
就这么,她来到幽州,但也不知是存着什么心思,一直让人暗中打听谢羲和那边的情况,
得知他被困昭狱大牢一年多,似乎成了一疯傻之人,出狱之后昔日君子谦谦的温润贵公子,与地上的饿狗抢食,与乞丐毫无章法地缠斗在一起,时而惊悚狂叫,时而又满面痴傻地疯癫发笑,
所有人都以为昭狱那一年,逼疯了谢羲和,天下人亦为之惋叹,昔日才学惊艳的谢清儒之子,书香门第的谢少主,到底是跌入泥潭,沾染了满身泥泞,不复从前那份风光风景,
直至一年前,
“幽州北部由你负责,近日有一密报,当年那位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莺王女似乎已来到幽州,你且盯紧幽北之地,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务必立即上报。”
那时侯府那位萧正君如此吩咐,而慕婉清听得心中一紧,按照这一吩咐,她在幽州北部各个县城皆是安插了不少人手,比如……
青山磐石村,那位赫连娘子,正是因她吩咐,才从一名侯府死士成了个屈尊降贵的配种妻主,本意是想借由这一身份打掩护,在青山附近探查夜莺的下落,
一年前,慕婉清与赫连娘子约好要在山下一家客栈见面,但她提前抵达嵊唐县,没来得及通知赫连娘子,也正好是那一日,惊鸿一瞥,瞧见了一袭红衣的夜莺,
她当时心中一惊,立马让人跟上,探听出夜莺竟然和赫连娘子一样,成了一个来此地配种的妻主,家中亦有六名夫侍。
该如何抉择?
杀吗?还是将消息上报?
如果她将消息上报,夜莺必死无疑!可是谢羲和呢?
听说谢羲和已经疯了,长达一年的牢狱之灾,已经把那人给逼疯了,但万一呢?
倘若有朝一日谢羲和不再疯癫,并且得知她所做的一切,可会恨她,又可会怪她?
她为此寝食难安,也迟迟没做出决定,可谁知偏偏那么凑巧,就在隔日晌午,一袭白衣的温润公子,头戴一顶白纱笠帽,就那么出现在嵊唐县中,
他在找人,徒步丈量,他不敢向任何人询问,他只能旁敲侧击,看有无与夜莺相似之人,他混迹于酒楼茶馆之中,他没带任何护卫随从,他身量比起从前清减了许多,
那一袭白衣本该合身,可穿他身上竟有种形销骨立的宽松之感,
就算他费尽心机地遮掩,可或许是慕婉清对他太过了解,也太过熟悉,依然还是从那仪表之中的痕迹认出了他,从那份举手投足,从那沙哑疲倦的声线之中认出了他,
“……原来你没疯,”
“……可你为何还要来?”
“……夜莺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为何偏要还来蹚这场浑水?”
“……你当真就这般难以割舍?就这般难以放弃?”
“……可是你知不知道,夜莺来幽州,她是来配种的!她已有六夫,从前那位尊贵的王女,已经低贱如猪狗,”
“……何为配种?唯有畜牲,相互交欢,才称作配种!”
“……她堕落至此,她不再是你心中骄阳,你又为何还是要执迷不悟?为何还是……还是这般的,死心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