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反而笑了起来:“难道我会投靠鞑子去?我只是想说,人无完人,活一辈子总难免做错事,可一个男人总不能把别人犯的错在心里装一辈子,你说是不是?”
方涛知道这是朝云在向他暗示原谅小旋儿。可他心里不禁有些好笑:若是你不提醒,没准我还真不会再计较了,你这么一提,倒成了我的不是了!当下有些无奈道:“所谓原谅,一定就得收下那件衣服才行么?我若记仇,早两年拿小旋儿没办法,到如今凭这身份跟你言语一声打发她走人总能的吧?纵然你不会答应,我也会给她点儿小鞋穿,是不是?这事儿本来我都忘了,倒又被你勾起来……”
“要你收的不是衣服,是那份道歉的心,”朝云微微摇头道,“当初一开始就是个误会,如今你虽谈不上功成名就,可比起当年的那个小跑堂已经不知道强了多少,难道连这份心都不肯收下?”
方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朝云姑娘你错了。原谅归原谅,收下那身衣服又是另外一回事。原先那件衣服虽然破旧,可对我而言却比金线织就的衣衫还要珍贵。当年我娘病中的时候我还小,娘知道她命不久矣,看不到我长大成人的那一天,所以才强撑病体把我爹的一件旧衣改了改,说是留着我将来长大之后再穿……她终究没能撑过几天,这件衣裳就是我娘和我爹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它破了……”
这话一出口,朝云不吭声了。卞玉京怔怔地看着方涛,表情亦是复杂无比。
“对不起……”方涛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
方涛听得出来这是小旋儿的道歉声,侧身回头,看见小旋儿端着漆盘,脑袋垂得低低地。
“无妨,”
方涛报以坦诚的微笑,“宝妹都帮我缝好了。我口渴,茶能摆下?”
小旋儿惊悟,连忙将漆盘中的茶盏一一摆到众人面前,躬身行了个礼,又退了下去。
“我……委实不知道之中还有如此过往……”朝云迟疑了一下,委婉地说道。
方涛也是没太计较,淡然道:“你又没问,我怎么去说?事儿都过去了,无所谓。”
朝云见方涛释然,也就回到了原先预定的轨道上来,把话题往卞玉京身上引:“都知道你现在又管船又管铺子,还得应付国子监的事,别说往我这里来了,就算是心里的印象怕都没。这一回恐怕没二小姐提醒你肯定不会来吧?说说看,准备派什么差事给我们?”
方涛顿时一窘,支吾了一阵道:“这个……呵呵……或许……”
卞玉京算是明白过来了:眼前这俩男人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要说是招财单独来,或许卞玉京会明白招财的想法,可这会儿方涛一块儿来了,卞玉京自然不会往别处想。不过天底下没有比这个事更糟糕的事情了:两个女人都是自诩姿色不逊于人,结果是两个男人跑过来不是为了献殷勤,而是为了给她们派活儿!当即道:“居然是让我们干活的!我都被鞑子吓得不行了,可别找我。”
朝云却微微笑道:“赛赛想差了!我倒是觉得他们肯用这个理由来找我们是一件好事。你更希望男人看中你哪一方面?若是女人只希望自己被男人看重容貌姿色,那么这个女人终究不过是男人的附庸罢了;若是女人希望自己的才学品德被男人看重,那么这样的女人才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赛赛曾经应该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男子,他们当中为‘色’而来者几
何?如今他们又各在做什么?须知美色仅为少年欢愉,韶华老去之后,只剩一身皮囊罢了。”
卞玉京顿悟,先是微微颔首,随后向朝云微微欠身道:“邢姑娘之言如醍醐灌顶,赛赛终身受益!”
方涛见两人都有些松口的意思,转而道:“两位,我想请你们……当教习。”
朝云一脸淡然,显然已经事先之情;卞玉京则有些吃惊,有些不相信道:“教习?难道大人准备开……”后面两个字卞玉京出于礼貌还是咽下去了。
方涛点点头道:“是啊,不过不是在南京,是准备去海上。都是一些买来的蛮夷女奴,怕她们一点儿都不懂,所以才想拜托两位教一些简单的小曲。”
卞玉京摇摇头道:“不妥吧……若是只为了伺候那些个船夫水手,用不上这些小曲儿的……”说道这里,卞玉京的脸已经红了起来,咬咬牙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何况海上行走,未必所有人都能适应……琴箫曲艺须得心平气和之下才能演奏,岂是惊涛骇浪之中可为?”
方涛支吾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倒是朝云微笑着解释道:“他的船是条大船,买来的女奴不过是副业,主业是赌,赌了之后向输家放印子钱;其次便是吃,海上行走难免水、粮不济,他的船正好转卖;还有一条就是做生意了……海上各国有个惯例,船只停靠无论卸货与否,都要收税;海商们往往是沿途港口都停靠一下,收一部分货出一部分货,这样一来,难免有些货物不出手还要缴纳入港的费用。有了他的船,各地海商完全可以在他的船上谈,直接完成大宗交易而不必入港,既免去了泊位钱,又省去了很多交易税。而他,不过赚个抽头
而已。”
方涛笑笑道:“也就是个流动的港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