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嘴里也嘶了一声,丢了马鞭,揉了揉闪得不轻的腰,见迎春满眼孺慕地看他,得意地一笑,“你老爷年轻那会子,一个打八个,也不在话下。”
迎春忙冲着贾赦竖起两个拇指,被贾赦放在地上,瞧见赖大揉着胳膊肘走来,就摇晃贾赦的衣襟提醒他看。
“老爷,那是哪位?”值得贾赦做戏的贾代善都死了,这冒出来的是谁?赖大精明市侩地向远处看,随手掏了一枚碎银子丢给他自己的小厮,“领着姐儿转一转,姐儿才四五岁,在大街上转一转,也没什么。”
“是。”
贾赦背着手,一字一顿说:“不叫我大老爷了?”望向东边昏沉沉的天,叹了一声,“人家说,老太太等着他的寿礼,他明儿个就送寿礼来。”
“……老太太等着的?”赖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荣国府如今只跟一些老世家来往,该送的礼,人家一定会送,谁的礼,值得贾母巴巴地等着?瞧贾赦那挺胸抬头、胸有成竹的样,立刻猜到风向转到了贾赦这边,捂着嘴在贾赦耳边轻声说:“小的有一桩天大的事,要立时说给老爷听。”
“就是你昨晚上三更半夜偷偷去荣禧堂说的话?”贾赦眼尾一挑,手又按向腰上,对赖大的见风使陀一点都不意外。
赖大扶着贾赦替他揉着腰,回头瞅着贾政、贾珍都进了荣国府里跟贾母商议着怎么处置门上匾额的事,就捂着嘴,挨着宁国府东墙,轻声告密:“大老爷,珍哥儿要给蓉哥儿定下一门稀奇古怪的亲事。”
“亲事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贾赦远远地瞅见迎春好奇地在大街上走,心道这女儿倒是不凡的很,当真比贾琏强一些。
赖大嬉皮笑脸地说:“定下的女孩子,据说容貌生得极好,但是从育婴堂里抱出来的,如今的养父又穷得很。”
“莫非这女孩有什么过人之处?”贾赦推敲着。
赖大嗤笑一声,揉着还在发麻的胳膊肘,“老爷又说这糊涂话,咱们家这样好的女儿,出嫁时还要被人挑剔个嫡庶,难道那育婴堂里领出来的,反倒比人家庶出的要强?蓉哥儿再不好,也是宁国府三代单传的骨血。”
贾赦心里一凛,“……皇上来咱们门前微服私访,是为了这事?”
皇上!赖大诚惶诚恐地望向皇城,忙一五一十地对贾赦说:“老爷,那女孩子不是旁人,就是跟当今皇上争锋,落了下风的先太子之女。原本养在义忠亲王老千岁府里,如今义忠亲王老千岁接到风声,知道他自己就要不好,唯恐先太子哪一日被太上皇、皇上从冷宫里放出来,寻不到女儿又唯他是问——毕竟是亲骨肉、亲兄弟,先太子一旦出了冷宫,少不得又是一个王爷——因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就要将那金枝玉叶,转送到咱们家。”
“……义忠亲王老千岁要不好了?”贾赦吃了一惊,那样阔绰豪气的义忠亲王府,也要垮了?怔了怔,“这也好,义忠亲王垮了,我那断了多少年来往的大舅子要起复了。”见迎春巴巴地抓了满手的糖画过来,很有慈父模样地将她额头的刘海拨开。
“舅舅、表哥要起复了?”迎春揪住贾赦的话,舔了一下蜜糖色的牡丹花。
赖大素来不把迎春看在眼里,如今瞧贾赦竟然跟皇帝搭上话了……在天子脚下,跟皇帝不熟,怎么嚣张跋扈得起来?弯着腰,极有耐心地说:“这世上的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一个人不好了,跟他作对的人,当然就要好了。”
“可一个人才不好,就对跟那个人作对的人好,岂不是要得罪了支持那个不好的人的人?”迎春又舔了一下牡丹花,这赖大也算是“一代枭雄”了,毕竟贾家树倒猢狲散后,赖大还能够保住一家老少平安富贵,只这一点,叫人鄙夷时,又忍不住心生敬佩。
赖大笑道:“当然不能明摆着对跟那个不好的人作对的人好了。对一片的人好,这么着,才能不得罪支持那不好的人的人。”
“说什么呢?绕来绕去的。”贾赦只听见左一个人、右一个人,听得脑子都成了浆糊。
“哦,我知道了,老爷在跟赖大叔商议着放姨娘说过的官吏债。”迎春一拍手,贾雨村可不就是趁着都中奏准起复旧员,才搭上荣国府贾政平步青云的吗?原来是搭上了张允之一流的顺风车,听见嘚嘚的马蹄声,回头就望见贾琏高高地坐在马上,眉目如画、姿态闲适,好似在芳草地上信马由缰一般。
“官吏债……”贾赦犹豫地看向跑向贾琏那匹青骢马的迎春。
“官吏债——”赖大兴奋地两眼泛光,心想亏得他自诩精明,怎么早先就没想起这档子事来?这可比放印子钱实惠多了,也安全多了,喜得合不拢嘴地对贾赦说,“老爷,机不可失。料想,像张大人一样,因被义忠亲王老千岁打压得丢了官,落到衣食无着地步的官吏不胜枚举。老爷不如跟张大人和和气气来往,套出像张大人一样被打压的官员名册。俗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咱们趁着这会子人家缺衣少食,送了米粮衣裳过去,再借了他们银子叫他们到任上做官……将来,要人家欠债还钱,还是欠债还权,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就费这心思。”贾赦不大上心,恰望见贾琏下了马,牵着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