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毕竟只是驿站,我们只是路过而已。
“赵姑娘,”只听魏基立轻声提醒道,“还是先入城吧?”
我回过神来,歉然道:“是啊,先入城再说——”
入城之后,两人先是稍作歇息,饱餐一顿之后,问明路径,便结伴前往那武侯祠。
这祠堂尽管地处城郊,路程有限,倒也不算难找。再过不多时,我们就走在了一条两旁栽满了松柏的小路上。
在小路上再行了片刻,我就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边走边寻思着:这道路两旁的青松翠柏,枝繁叶茂,直有参天之势。既庄严肃穆,又饱含深情。以此来纪念诸葛丞相,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那一句“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颇有深意啊!只是,为什么还要说起松柏的凋落呢?四季常青,不是更好吗?或许,这句话只是侧重于尘世间的代谢与更替。其实,就是那些常绿树,叶子也是在不断地替换更新的,只是,平时我们更注重于那满眼的苍翠,有意无意之中,就对那些凋落一地的叶子,视而不见了。人的心思,总是有所偏好的吧?
是啊,强如诸葛丞相,运筹帷幄,神机妙算,可谓一代人杰,只是,纵观平生,又有多少顺心遂愿之时呢?他为后人所景仰,更多的,似乎应该是那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因为,二十多年前的那秋风五丈原,他是抱憾而去的。至于北定中原,兴复汉室,其实只是他的遗愿,至今未曾如愿的遗愿。
这样一个暮春的午后,我和魏基立魏大哥远道而来,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呢?是啊,如果用魏大哥的话来说,我们只是“一介草民”。哦,当年诸葛丞相也有“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的说法,看来,出身、门第与地位,也不必太在意,也不必太计较,关键还在于,你是否在为江山社稷着想,是否愿意有所担当,是否能够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
嗯,那位驿卒大哥,不是也给我们指出了这样的一条出路了吗?如此一来,此行也自有其意义……
这样想着,我偷眼看了一下身旁的魏基立。
魏基立浓眉紧锁,脚步迟缓,似乎也在想着什么心事。
他这种沉稳持重的样子,也不知是少年老成,还是故作深沉,反正,我是见多了,早已习惯了。
稍稍有点奇怪的是,这一天,除了我和他这样一对年轻人,一路上也是罕有人迹。
半个多时辰之后,两人离开丞相祠堂,走在了返回客店的路上。
“魏大哥,”我试着这样问道,“你觉得,那诸葛丞相的塑像,有什么特异之处吗?”
皱了皱眉头之后,魏基立缓缓地说道:“我,我觉得,当初见过丞相的人,所在不少,这样一来,自然就可以按照丞相本人的样貌,雕塑成像。嗯,那样的一对眼睛,炯炯有神,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而他手中的那把羽扇,又给人一种胸中自有雄兵百万的潇洒与大气……”
“就,就这些了吗?”我追问道。
魏基立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似乎又觉得有点不妥,又摇了摇头,嗫嚅道:“我,我能够说出来的,暂时,暂时就是这些了——”
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我神情凝重,缓缓开言道:“魏大哥,你能够说出这些,也相当不错了。不过,我总觉得,丞相的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丝丝缕缕的隐忧、不甘与不舍……”
“赵姑娘,”魏基立接过我的话语,“你心思细腻,眼光独到,能够看出这些,我深感佩服。不过,我还是斗胆问一句,你是如何看出这一节的?”
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之后,我这样回应道:“当年,丞相最大的心愿,自然就是‘北定中原,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了。然而,天不遂人愿,因此,那种壮志未酬的遗憾,自然也就流露在眉宇之间了。当初,那些为丞相塑像的能工巧匠,心思缜密,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倾力而为,才有了我们今天所看到的那一尊栩栩如生的塑像。”
“哦,确实是这样。那些工匠,还是不辱使命的——”魏基立感慨道。
“魏大哥,你,你也算是丞相的知音了……”我欣慰地点了点头。
眨了眨眼之后,魏基立这才迟疑着说道:“要说知音什么的,我可不敢当。哦,我们对丞相的生平,有所了解,自然就可以这样说了。我,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换作另外一个人,他未必就会这样想——”
沉吟片刻之后,我这样说道:“面对着同一尊塑像,各人的感觉、印象、看法与感悟,不尽相同,也是很正常的。是啊,如果对本尊知之甚少,确实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嗯,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个道理,也不难理解……”
“我们在看塑像,而如果能够换一个角度,那塑像,何尝不在看我们呢?”我加了这样一句。
“塑像,塑像也在看我们?这,这塑像,本身并没有生命,如何能够看我们呢?”魏基立瞪大眼睛,一脸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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