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瑜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对上乐安无辜疑惑的眼神,方恍然抬头对上男人关切探究的视线,松了一口气,浅笑道,“是啊,你是他父亲,怎么会伤害他呢,你瞧我,都累糊涂了。不早了,我带他回去睡觉了。
说完,她牵着乐安的手转身回房。
乐安却突然挣开她的手,回去揪住裴钧煜的袖角,祈求道,“娘亲,我今晚能不能和爹爹一起睡,我这几日读《诸子》,有些地方读不明白,想请教爹爹。”
儿子终于肯叫自己“爹爹”,裴钧煜自然喜不自胜。
姜瑜脚步停顿一瞬,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泪意倏地上涌,强吞下喉中哽咽后,才声音冷淡回了句“随你”,便头也未回地快步回房。
裴钧煜与孩子们相处的这段时日,确实算得上是一位顶好的父亲,身份尊贵,容颜俊朗,文可解惑,武可陪教,温和耐心却要求严格,事事安排周到,在姜瑜面前称得上是小心翼翼,在孩子们面前亦不失为父的慈爱和威严,做足了愧疚的弥补姿态,孩子们很难不被他打动,况且父子天性,血脉相连,乐安会接受他,与他相认亲近是迟早的事。
或许很快,喜安也会接受这个父亲。
姜瑜眼睛用力地睁着,生怕一眨眼就会流泪,可聚在眼眶里的泪水还是模糊了视线,导致看不清路。
她明明没有着急的事,脚下步子却控制不住地越走越快。
裴钧煜知道她一定有事,随便叫来一个暗卫教乐安练剑,便赶紧跟上去。
姜瑜从没想过让孩子们跟她一同仇恨,知道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也很想说服自己如今这样就很好。
可她做不到……
或者说,她放不下……
事实上,她并不愿意孩子们亲近他,不愿意孩子们轻易忘记对他们不比亲生父亲差的谢宴,不愿意…只有她还走不出那六年的时光,而最不愿意接受的,是她终究舍弃了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好不容易重新获得的爱情,为了跟别的男人的孩子…背叛了谢宴,辜负了那个真正爱她的人。
如果可以,她宁愿以死殉情……一了百了,谁也不欠,走得清净。
若是孩子们不接受这个陌生的父亲,还跟她一样是抗拒的态度,她便尚可继续欺骗自己一切都是不得已,她便可以不断地告诉自己——他是个阴晴不定、没有感情的恶魔,如果不顺从他,那他随时都会伤害两个孩子。
她一厢情愿地把方才他们父子间的亲近看作裴钧煜对乐安的伤害,甚至希望那是真正的伤害。
其实父子反目成仇,对孩子来说多么残忍……
这种想法那么自私,那么极端,那么可怕……
世上哪儿会有母亲想看到这一幕呢……
可她禁不住这么去想,去期盼……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的背叛不那么可恨,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而当那恶毒的想法被戳破,乐安唤他“爹爹”的那一刻,幻想破灭的那一刻……即便早知有这么一天,她不得不承认,她觉得很屈辱,甚至愤怒。
没错,是被乐安背叛的愤怒。
更忍不住觉得觉得自己好下贱。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不能这样,孩子是无辜的,他亲近对他好的人有什么错?
姜瑜被一股无力包围裹挟,脚步逐渐虚浮。
走上最后一步楼梯时,竟不慎踩到裙摆,脚下一滑就直愣愣往后摔去。
“夫人小心!——”
“阿瑜,小心!——”
一阵天旋地转后——
她被人结结实实地抱住。
裴钧煜挥退闻声赶来的侍女,示意她回房看好喜安,一路抱着人回到自己住的房间。
他把人放在床上,担忧的看着她,“阿瑜,我若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便直接告诉我好不好?我一定改。”
姜瑜眼眶红红,神色恹恹,强打精神坐起身,“今晚你带乐安睡,他睡觉喜欢踢被子,你多注意点儿,喜安头发还没擦干,我要回去……”
“阿瑜,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告诉我好不好?孩子们很好,不会有事的,反而是你,我很担心。”男人伸手碰上她面颊,轻轻拂去那点湿润。
姜瑜打开他的手,下了床边往外走边道,“可能这几天坐马车太累了,我困了,想回房休息。”
裴钧煜自然不信,难得两人独处,更不想她走,便猛地从身后牢牢抱住她,“等我们回到京城,院子里的海棠花也应该快开了,还有喜服,我寻遍江南绣工最好的十位绣娘,绣了整整三个月,好看极了,你看了一定喜欢,还有云奴,长得白白胖胖,腿又短,那肚子大大的,总是蹭到地上,脏兮兮的,还生了几窝崽子,想送出去都没人要,现在全都养在院子里,一天天的,闹腾得很……还有岳父岳母,你离开这么多年没去祭拜,他们一定想你了,不过我每年都有去替你尽孝……”
姜瑜静静听他语无伦次地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觉得甚是无趣,打断道,“好了,真的很晚了,该带孩子们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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