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说你叫天雪?”裴钧煜看清她容貌以后,眼底已是一片索然,嘴角却仍勾着轻佻的笑问她。
天雪的眉眼和身形乍一看是跟姜瑜几分相像,尤其还是在他醉眼朦胧的时候,她往那昏暗的烛火下一站,低眉敛目的样子足足像了有五六分。
那一瞬间,他差点儿脱口而出那个朝思暮想的名字。
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她不是姜瑜。
姜瑜不会像她这般,从里到外,连头发丝都透着遮掩不住的乖觉和顺从,不会欲语还休地看他,更不会在他醉酒的时候主动靠前来伺候,阿瑜向来是不喜欢他喝酒的……
只是在那一瞬间,他心底还是涌上很久很久——都没有体会过的喜悦。
但不死心地仔仔细细看过后,再度确认不是她,浓烈的失望便又在胸腔翻滚。
这滋味儿真不好受。
天雪对此毫无所觉,柔声应是后,抬眸羞涩地看了一眼这个高贵俊美的男人,又迅速垂下眼睫,伸向他衣襟的指尖抖得厉害。
裴钧煜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下一步动作,声音冷淡,“把醒酒汤端来。”
天雪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的态度怎么转变得如此突然。
裴钧煜对除了姜瑜以外的女人向来是没耐心的,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见她反应这么慢,他直接把人推了出去。
天雪惊呼一声,踉跄几步后才扶着床柱站稳,忙端来醒酒汤给他喝下,然后“咚”的一下跪在脚榻上,肩膀耸起,心里慌得直打鼓。
裴钧煜喝完醒酒汤后,看她眉眼青涩,还算本分,便问起她的身世。
巧的是,她也是前不久被家中狠心的亲人卖进来为奴为婢的,刚学好规矩就被老爷叫来伺候。
前不久?
这下他确信自己寻人的事情还是走漏了风声,连他要寻的那人长什么模样都被查得一清二楚。
裴钧煜对她道,“你今夜去小榻上睡,我不用你伺候。你若愿意跟我,明日我会跟你家大人要你。”
他们既送这个女人来伺候,说明他的一举一动已经不再严密,其中意味是威胁还是拉拢,就看他如何做了。
天雪俯身磕头,差点儿喜极而泣,“愿意!奴婢愿意!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可惜她的欢喜并不能感染到男人。
期待过后又落空的失望让他不免对天雪的声音觉得十分烦躁,皱眉忍下那股郁气,懒懒挥手,示意她走开。
今夜的酒不足以让他醉倒,而他现在亦没有那么清醒,只是那无处可归的思绪恰好能让他在回忆中描摹出姜瑜的一颦一笑。
那是他亲手为自己打造的幻梦。
日夜思故人,唯盼故人归。
这么多年,底下人多次传来姜瑜的消息,他总是满怀期待赶去确认,却一次又一次失望。
失望过后,便只能继续靠这点儿慰藉度过一个个漫长的黑夜。
*
时光荏苒,转眼间又是两年过去。
十里春风吹过,枝头花间绿映红,无处不争春。
这是谢宴任青石县县令的第六年,之前那位得罪过的罗知州已经调回京城刑部任职,他却还留滞原地,留任原职。
连续六年没有挪动,说起来也实在荒唐。
那罗知州心胸着实狭隘,为当年谢宴拒婚一事记恨至今,临走还不忘特地与新任知州留话,给谢宴穿小鞋。
不过他早有预料,并不为此感到失落。
如今值得他欢喜的,是另一件事。
与官衙相隔几条街的济善堂里,明芳正聚精会神地给一位老婆婆号脉,确认病症后提笔写下药方,然后继续给下一位病人看诊。
那老婆婆拿着药方来到旁边的柜台,把药方递给柜台后一位以透气的面纱遮蔽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杏眼的女子。
姜瑜接过药方,熟练地打开对应的药斗子抓药,用戥子称出重量,确认无误后才把那药材包好交给病人。
来这儿看病的百姓不少,这家医馆是两年前谢宴为解决城中大夫少、百姓看病难、抓药贵的问题而开的,由明芳坐诊,姜瑜帮忙抓药和算账,诊脉不收钱,抓药和针灸的费用也比别的医馆便宜些。
无论盈亏都由官府承担,此举赢得城中百姓一片赞誉。
此外,谢宴每月月尾会特地留出一天待在医馆,专门接收明芳治不了的疑难杂症,顺便继续教她医术。
为防止其他医馆因不满故意派人闹事,便特开在官衙附近,捕役每日都会在附近巡查,确保她们的安全。
平日里医馆内虽只有明芳和姜瑜两人,但从看诊到抓药,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姜瑜也没想到自己曾学过的算账的本事,能在医馆派上用场,还学到些医术的皮毛。
她喜欢这样忙碌充实的日子,助人自助,其乐无穷,感觉时光都要过得快些。
黄昏时分,看完最后一位病人,医馆关门后,明芳和姜瑜累得互相捶按酸软的肩颈。
喜安默默在旁边坐着辨认草药,翻看医书,神情认真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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